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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狂欢
第12章狂欢
手风琴手和吉他手也加入进了音乐舞蹈的狂欢。
大厅另一侧是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不知名的廉价酒水。两个男人在掰手腕，桌子旁边围了一圈喧嚣与喝彩。很快，小个子胜出。
卡尔跃跃欲试，他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坐下来，捋起袖子，握住拳，然后慢慢松开。
“这完全是我们下层社会的娱乐了，只要有手你就可以玩。”杰克凑在他耳边小声解说，“不光要靠蛮力，还要用巧劲儿……”
卡尔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随着一声大喊，他败下阵来。
“看来你是玩不了这个了。”杰克半开玩笑地说，“这不是上等人的娱乐项目，也算社会分工不同吧。”
看着卡尔一脸不服气的模样，杰克发了善心：“卡尔，你这样掰手腕，就是刚才跟我跳舞的考拉也能赢你。最重要的是抢腕，明白吗？”杰克摸了摸卡尔的手腕，再捏了捏上臂的肱二头肌，“你腕力应该不错，那么小臂外旋好了，不过……”
卡尔静静听着，不着痕迹地抽回右手。他害怕杰克发现他突然加快的脉搏。
“先手臂用力，耗上一段时间后手腕用力……”
好，再来一次。
这回对面的人是个身材强壮的大胡子，一副必胜的表情。
“加油！”
“我赌这头西班牙公牛胜！赌两根烟！”
“啊啊……快不行了……”
轰然一声，卡尔把对手的手臂掰到了桌子上。
“哦耶！”卡尔猛地跳起来，挥动着拳头，“我赢了！”他居然吹了声口哨。
“好样的，卡尔！”杰克赶走输得垂头丧气的西班牙人，自己坐到了卡尔对面，友好地伸出手。
“你来吗？”卡尔垂下眼皮说。
“怎么，不接受挑战？”杰克露出一副“你是胆小鬼我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来吧。”卡尔哼了一声。
屏住呼吸，额头上冒出水蒸气般的汗水，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有一声没一声的粗重的喘息……
“好吧……卡……尔，你赢了。”杰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样的，臭小子。”说罢狠狠擂了卡尔一拳，卡尔回击。
杰克端起一杯酒递给卡尔，口干舌燥的他像酒鬼灌白兰地一样一饮而尽，手腕都不弯一下。
“看什么？当头等舱的绅士没混过下等小酒馆吗？”卡尔从容地举起另一个杯子，就在仰头的一刹那，一个男人横冲直撞地奔过来，炮弹般的撞到卡尔身上，红棕色的酒液淋淋漓漓洒满了他洁白笔挺的背心。
该死，眼睛长鼻孔里了吗？！卡尔刚想揍那人一拳，只见杰克一个箭步冲上去先发制人，怒目而骂。
心情突然很好，洒在胸前的酒也完全不在乎了。
“没事吧？”杰克湛蓝的眼睛如同一完湖水，里面的关切几乎溢出来，“玻璃有没有扎到脸？酒有没有进到眼里？”
卡尔摆摆手表示一切OK，手摆到一半停滞在空中不动了。
杰克勾出卡尔口袋中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眼角和脸颊。杰克的动作很轻，就像擦拭一块易碎的琉璃，抑或是绘制一幅精致的油画。
这是擦过杰克口水的手帕。
“太可惜了，多贵的衣服。”杰克惋惜地说。
卡尔本想说没关系扔了就行，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留着这件衣服也不错。
嘈杂声渐渐平息了，大家陆陆续续举起酒杯。
他们操着不同的语言，不知道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共同祝福着，祝福着不可预知又充满诱惑的明天。
童话故事中，十二点过后，灰姑娘的魔法就会消失。
卡尔终究要回去。这种每个毛孔都燃烧着激情的生活，终究不会是他的。
“回去吗，卡尔？”杰克并没有挽留，“又要去听那些言不及义、言不由衷、言之无味、听之无趣的上流社会的高尚谈话了吗？”杰克半是嘲笑半是同情。
“没错，继续研究我们的军政大事。”卡尔摊手。
三等舱的舞会就像一个梦，从中出来就像梦醒了。
天空上洒满了星星，仿佛大大小小明明灭灭的钻石洒在墨蓝的天鹅绒上。
**********************
卡尔换了衣服。
头等舱的吸烟室里，严肃的交谈还在继续。其实谈话进行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继续保持严肃了。酒精的催化，男人的圈子，最后的话题只能归结到一个质点——女人。
“卡尔的未婚妻真是漂亮，就像一朵玫瑰那么娇嫩芬芳……”
“而且带刺……老兄，我希望你对付得了她……”
“算了吧，我可不敢招惹霍克利家。他在匹兹堡跺跺脚，大半个美国就要地震。”
“阿斯特的女人也不错嘛。”
卡尔站在吸烟室门外，他点了一支烟，袅袅的青雾弥漫上古铜色的脸颊，他的脸模糊不清。
卡尔也无数次参加过这类谈话，每次都无一例外地，从对国家的指手画脚到对女人的品头论足。那帮道貌岸然的家伙的秘密，他知道的太多。高贵的表象下，是阴暗和肮脏。
他也是他们的一员，永恒的，无法分离的一员。
所谓的上等人，真的比三等舱的穷人高贵多少吗。他呼吸着似乎比三等舱还污浊的空气，几乎窒息。
卡尔迫切地想再见杰克一面。
裤袋里，杰克的火柴盒还在，被体温弄得有点温热。这是个再见他的好借口……去还给他吧。
卡尔精神一振，轻车熟路地朝三等舱走过去。
三等舱的狂欢还在继续，劣质的烟草味差点把他顶了出来，卡尔皱了皱眉，心里的褶皱却被熨平了。
他准备大声喊杰克，那个名字却卡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一个紫金色的苗条身影靠在杰克怀里。
黑色的薄纱凌乱地散在地上，高跟鞋不知去向。露丝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卷发散开了，她穿着黑色丝袜的脚踏在地板上，长裙掀起来到膝盖以上，她圆润的胳膊搂住杰克的脖子，笑得无比欢畅、放肆，狂野。
露丝仰起头来，杰克的嘴唇碰到了她栗色的长发。女郎从别人手中接过一支烟，对准杰克闪着红光的烟头靠了上去，露丝的烟也被点燃了，她得意地吐出一口来。杰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欣赏，以及倾慕……
一支更欢快更活泼的舞曲开始了，杰克搂住露丝的腰，融入了舞池。所有的乘客都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圈，然后再分别交换位置，交换舞伴。音乐声充满整个大厅，男人的脸上流着一条条汗水，女人的衣裙被粘在身上，却不会有人笑话你的舞姿是笨拙还是优美，不会有人挑剔自己的舞伴是美艳动人还是平平无奇。大家互相说着笑话，时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脚下有节奏地踏着舞步，追随着手鼓、风笛、吉他还有手风琴的乐声。
没有人想起忧愁的事情，这里是泰坦尼克真正的狂欢之夜。
除了卡尔。
他极力想从人群总辨别出那个身影，有时他以为看见了，下一秒又觉得是幻象。仿佛被卡住了脖子，无法说话，无法呼吸。卡尔用力揉了揉眼睛，终于找到了人群中的杰克和露丝。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把他的目光拉到他们身上。
一个翩翩少年，一个美貌少女。人群中最亮眼的一对。
一个旋转动作，让卡尔看清了未婚妻的脸。
丰满的脸颊上布满玫瑰色的红晕，发卷在脸颊旁云朵般飘散，棕色的眼睛如同点亮的晚灯。
杰克会是什么表情？
卡尔越来越惶恐。
又一个换位，杰克——
他那无忧无虑、轻松愉快的表情哪去了？他紧盯着着露丝，满眼都是崇拜、服从以及渴望，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似的。
卡尔了解那种表情，这种表情在自己脸上也出现过。
该死的……
嫉妒，不甘，被打击的虚荣，被欺骗的骄傲，在心湖里起起浮浮，压下去又升上来，最后全部发酵为令他头昏脑胀头痛欲裂的愤怒。
他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头顶的天空，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旋转……怒火像濒临喷发的火山，滚烫的熔岩在心里涌动，寻找着突破口，寻找着毁灭一切的时机……
他不知道最后怎么回去的。当他神志清明时，卡尔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大衣，钟面上的时针坚定地指向罗马数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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