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难违

　　“韩信？”张良抬了抬眉角唤了两声韩信的名字，韩信这才像是突然醒了一般，“若是累了，就先歇息一下吧。”张良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处矮石，示意韩信坐下。“今日走的是另一条山路，这附近占山为王的匪徒不少，不过只要赶在天黑之前下了山，到了驿站就好了，之后的路便也方便了许多。”张良转身眺望着远处，幽幽地叹了口气。

　　“子房……”身后突然一声轻唤，只是这声音中似乎夹杂了不小的愁绪。张良应了一声回头，却正见到韩信愁眉深思，嘴唇动了动，却又抿了下来。

　　“怎么？”张良继续眺望着远山，淡淡地屹立在不远处，倒像是与世间一切都已毫无瓜葛。

　　身后的韩信看呆了，那随着山风飘逸的白衣竟和刚刚脑子里的景象有了几分重合。片刻后，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从背后走到了张良的身边，只是手上奉着的是他一直不愿意示人的竹简。

　　“子……”或许是觉得直呼表字有些过于亲昵，明明已经呼之欲出，韩信张口却又变了其他，“张先生，上一次并未我有意隐瞒这竹简的事情，只是这竹简也提及了你，所以我是担心牵连了……无辜。”韩信把竹简递到张良的身前。张良并未立刻抬手接上，他低下眉，双眼扫着韩信手上的竹简。许是因为跟着韩信一起受了鞭刑，竹简上还有一些乌黑的已经干了的血迹。

　　“牵连我？”张良抬起眉眼，落在了韩信的身上，“那日我略过竹简的时候，只扫到‘史记’二字，若是重生之时乃是事实，那这竹简必是后世的史料了。”张良脸上的弧度更加大了些，语气轻松了不少，眼睛里还有些没藏住的笑意，“怎么？韩信，准你将来封侯拜将，就不准我张良也名留史册？”

　　张良的调笑来的太快，韩信一个措手不及即刻尴尬地红了脸，有些恼怒，气自己怎么就没绕过这个弯儿？自从那日见到那个长明什么的，已经有半个月了，这半月来诡异的事情不断，自己的头脑中那些模糊的景象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而他自己却像是总在抗拒，抗拒承认重生这件事情一样。“不，张先生，你……”

　　“直呼子房就好。”张良不待韩信说完，打断道。这才从他手上拿过竹简，打开来看。韩信便也不再多言，脑袋里有些乱。

　　——是啊，为什么连张良都觉得重生之事十之八九是真的，而自己却迟迟不愿接受这个真相？韩信自问到，他走到一边，颓丧地扶在树上，那半册的史料上写他韩信从一布衣到万人敬仰的大将军，战功显赫，被封齐王。只是这只是前半部分，后面呢？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多么冤屈的事情？长明短短的几个字是那么苍白，韩信一手撑着额头，眉头皱得能清晰得看见额头上的青筋。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

　　“韩信，这后半部分？”张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韩信猛地一怔，像是从梦魇里回了过来，揉了揉太阳穴，转身有些疲累地说，“那个叫长明的给我的时候就只有这半册。自从那日他消失后，便再也未曾出现了。”

　　“他说要给你改命数？”张良收起竹简，握在手里，眼神又有些虚空，韩信知道他在思考。

　　“他说我上一世死的冤屈……”想到此处，韩信又觉得头晕，怔了怔才继续道，“说这一世要帮我了了之前的遗憾，还有报仇。”这些事情韩信记得那次就跟张良说过，怎么今日又重新问了起来？还有，那命数又是什么？

　　“了却遗憾，私改命数。”张良转身踱了两步，嘴里呢喃道。

　　“什么？”韩信没听清楚，问道。

　　“韩信，你看过这竹简，你可记得上面写的？”张良驻足没有理会韩信的问题，倒是问起了他来，神情颇为严肃。

　　“嗯。记得，上面有几场战役的记录，我当时虽说不相信那长明，但是却觉得那些打法颇有我的作风。”韩信想起了当时第一次看那竹简的时候，那上面的战役，若说世间能有一个人会这么做敢这么做，那必然是他韩信了。

　　“嗯，拜将之前的你还记得么？”张良似乎对韩信的回答并不满意，继续追问，果然韩信摇了摇头，那日本来就觉得蹊跷，便也没细看，后来在寨子里，基本没有独处的机会，又因为张良交代过，更是不敢轻易拿出来。“那便再看看前面。”张良把竹简递回韩信，轻轻摇了摇头。他的所有动作、神情都是这么淡然，如果不是刻意去猜，甚至感觉不到他任何的变化。只是韩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自从来了寨子，就本能地迷上依靠那些蛛丝马迹来刻意去猜的游戏。

　　“小心！”还不待韩信结束发呆打开竹简细看，一跟箭正朝着他胸口当头刺来，要不是张良眼疾手快，把韩信往后一推，让他狠狠地靠在树上，恐怕那只箭此时已经将他心脏刺穿。

　　背后粗壮的树干撞得韩信闷咳了一声。刚抬眼，才发现旁边的张良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他的佩剑抽了出来。一手拿着箭准备进攻，一手紧握着剑鞘。他之前一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儒生模样，想不到拔剑出销竟也这样的英武，韩信不敢再多看一眼，随即也拔剑。却发现腰上原本别着佩剑的地方，居然还有一只肉乎乎的手！而自己还没来得及惊讶，脖子上一抹凉意，一把剑已经横在了自己的喉前。

　　“谁？！”韩信怒道。侧身环顾的张良这才发现韩信这边的情况，眉头一下也皱紧了。

　　“哈哈。”有些稚嫩的笑声从背后传来，粗壮的树干后果然躲了人。韩信脖子上的剑转了个方向，身后的人也走到了身前。一个粗布麻衣的孩童站在韩信面前，他身高只到韩信肩膀，所以比着韩信喉头的剑倒有点像是伸长了腰够着他的。他眉清目秀的样子第一眼看上去还真不像是一个坏人，只是脸上刻意挂着玩味的表情让人觉得异常的不舒服。

　　“辛堂，你速度又比之前快了。”远处林间的阴翳下又渐渐多了几个身影，招呼着这边的人。

　　“喂，那边的那个，你把你的剑收回去吧，我们这里有六个人，你打不过我们的。”那个叫辛堂的孩子抬着眼睛看着张良，像是十分为他着想的劝解一样。张良看了看 ，冷笑了一声，收了剑。“我们不害命，只谋财。所以乖乖交出值钱的东西就好。”

　　隐藏在山林里的几人已经站在明处，有一个人走到韩信身边，看到掉落在他脚下的一卷竹简，张腿就是一踢，竹简当即飞出了老远，直接掉到了山崖下面。那个叫辛堂的少年笑了笑又把视线转回到了张良的身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手上的佩剑。

　　“辛堂，喜欢就抢来。”旁边的一个男人抱着胳膊笑道。看辛堂并未反驳，伸手就朝着张良手上扑来。张良一个回身，躲了过去，那人一下扑了空。“作死，敢跟老子作对！”那男人觉得丢了面子，当即火了，捏紧了拳头就直接砸了过来，张良脸上却依旧没有变化，连一点愠色都没有，退了几步又躲了过去，循着间隙正要再次拔剑，周围的几个人见势不对，立刻冲了过来把张良牢牢围在了中间。

　　“算了。这些王公贵族的佩剑和玉佩什么的都认人，卖不了钱不说，还竟找麻烦。”叫辛堂的少年发话，那几人才停下了动作。“拿钱拿钱，我们可没功夫跟你们闹腾。”

　　张良目光冰冷，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扔在了地上。

　　“辛堂，你知道我的，老子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贵公子似的人。今天我还不准备轻易放过他了。”刚刚带头动手的那个男人朝地上啐了口吐沫，转到张良的身后，直接抬脚狠狠地踹在了张良的膝盖后窝，只是没料到身前这人只是动了动，连颤抖都没有，就那么挺立在那里。“不跪？”那男人咬牙恶狠狠地问。张良冷笑，不语，只是因为白衣上有了一点灰尘而不悦地皱了皱眉。

　　“哈哈。”那叫辛堂的少年笑了起来，对着那男人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看我的”，他手里的剑一直放在韩信的喉头，这时候稍微侧了侧位置，“喂，你跪下怎么样？不跪下的话我就杀了你同伴啦。”他言辞说得这般轻松，就像是开一个善意的玩笑一样。那男人听罢，哈哈大笑了两声退了一步开始看起了热闹。

　　那少年故意侧了侧身，他的刀刃已经离开了韩信的喉头，韩信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估计就是玩心大发想要来个无聊的玩笑，只是那边的张良并不能看到这里的情况。

　　张良脸上的冷笑终究渐渐淡了下去，只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变化。辛堂见此，似乎是更觉得有趣，手上轻轻用了几分力，韩信的脖子上顿时微凉的触感变成了有些辛辣，温热的液体顺着留了出来，还有些痒痒酥酥的感觉。“我可是不会心疼的，真的下手了？”他挑起声音，那托上去的尾音更觉得童稚的厉害。

　　韩信看不见张良那边的情况，只是看着辛堂的表情就猜到那边在僵持着。韩信轻咳了两声想要提醒张良自己这边并不危险，这一细小的举动却被辛堂发现了，当即瞪了韩信一样，手上原本量好的力度一下加深了不少，“啊”韩信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刚刚一直面无表情的张良胸口终于有了几分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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