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溺水外传 之 君心几何

　　那夜子时过后，密林东面隐约传来地动之相，凌延峰因为伤重睡得极沉，并没有察觉到此番异样，倒是一条睁开眼往震动的方向眺望片刻，才终于如释重负般地进入梦乡。

　　声源那头，五名回纥兵将自漫天的烟尘地裂中现出身形，个个灰头土脸，显得好不狼狈。领首的蓝衫男子拂了拂身上积得有些厚的灰尘，满脸郁闷无处发泄，终是叹息道：“这四象八卦阵果真名不虚传，竟耗去了我这些功夫。”

　　其余四人听闻自家将军略显阴郁的口吻，不禁面面相觑，对那先前陷他们于困顿的奇门阵法也是心有余悸，若非此次将军亲身在场，他们只怕早已身首异处、性命不保。想不到这中原武林，竟还藏有如此厉害的秘密武器！

　　这四人对中原阵法均算不得了解，当然也不知这四象八卦阵在诸多阵法中已属顶尖，莫说寻常好汉，便是诸多武林高手面对此阵，多半也是有去无回，除非谙熟奇门阵法者或绝顶高手，方有可能寻生而出，更遑论破除此阵。是以此番图雅虽花费良久，却是尽破全阵，不可不让人侧目。

　　“将军，眼下可还要追捕那二人？”见自家主子在感叹过后便沉默不语，四名随侍中状似领头的一人上前两步，弯身询问起蓝衫男子的意见。

　　“不必了。”蓝衣青年微微摇头，露出线条明朗的下颚，一绺鬓发直直垂下，将他原本过分凌厉的气势也掩去几分，“决战在即，赶回军部前线方为上策。”

　　侍从瞥了一眼图雅隐没在黑暗中的眼，犹豫道：“可闲大人的命令……”

　　“哼，本将军是瞧着那位公子有趣，方才与他周旋，如今时限已到，难不成还要为了那女人的愿望置家国于不顾？”蓝衣青年语气不善，金芒闪耀的眸里飞雪凛然，竟连一丝温度也无，“我回纥只有公主殿下，何来的绯樱大人！”

　　领头随侍见他态度绝然，心中明白自家将军原本便对那女子看不过眼，如今接到她活捉一条府少主的命令，自然也不会如何竭尽心力，况且那金发少年当真厉害得很，想要擒住他又如何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想到此处，便也不再多言。

　　图雅与随行四人离开后整整一日，一条方才带着凌延峰离开位于密林内的藏身之所。凌延峰步行不便，一条便在兴庆城内买了马匹代步，随后两人乘骑骏马，一路出了兴庆，至于原本紧闭的城门缘何因为两人的来去洞开，佛曰，不可说。

　　太阴大军的主营扎在城前五十里处，一条与凌延峰双双到达时，王朝军队与回纥早已打得不可开交。太阴王师仗着天时地利人和，本该早早拿下困兽之斗的回纥余部，但不知为何，尽管本朝军队打得有声有色，并无任何纰漏之处，回纥却是只退不散，丝毫不露败势，甚至有那么几次将王朝大军看似坚不可破的包夹都冲破了开来，索性后排军队源源不断地及时补上，方才没有一溃千里。

　　按理说，王朝军队有枢坐镇，不可能只有这点作为。然而眼下的境况却是敌我双方平分秋色，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朝还处于劣势，这便叫人匪夷所思了。一条脑中思绪百转，忽地想到一种可能，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凌小兄，你瞧前方战势如何？”

　　“我并不很懂行兵打仗，只觉眼下让人看得着急。”凌延峰仿佛是被眼前的场景吸引了视线，目不转睛道，“每当我军快要攻破回纥防线时，最终都会被对方守住，好似总有一口气上不来似的，憋得人心慌。”

　　“依你之见，是说我军将胜未胜？”见身旁少年目不斜视地点头赞同，金发男子却是道，“若真如此，倒也不失一个好结局。”

　　“嗯？”凌延峰的目光仍然投注在前方的战场上，故而并未留意金发男子言语间透露的异常。

　　“凌小兄，”金发男子于连天战鼓中静静勾起嘴角，绝世倾城的笑容后却隐约带着一丝悲戚，“这场仗这样打下去，我们怕是要输了。”

　　“什么？”凌延峰有些吃惊地偏过头，显然不明白为何眼前男子会如此断言。

　　只可惜战场上骤然扩大的震天杀声没有时间让他犹疑。原先一直处于守势的回纥部队不知怎地绕开了太阴王师火力集中的尖口，转至相对而言较为薄弱的尾翼进行冲击，粗犷彪悍的精锐骑兵如猛兽般冲开挡在眼前的脆弱屏障，便是一鼓作气地穿破包夹，往西南方向逃去。王朝军队经历方才情势，虽然队形未乱，气势上却已渐渐被回纥压制，大约是因为对方竟能从自家铜墙铁壁般的包围中走脱带来的震动实在太大，心中不知不觉便少了些底气，多了几分怀疑。

　　王朝军队一节既在心理上输了阵势，行动中便也不免畏手畏脚。若在平常，以洛河军多年来的整肃有致，便是遇到再大的难关，怕也不会如此自乱阵脚，如今败势渐显，一半的原因来自回纥，另一半却要归咎于临时换将，由于主帅与兵士间的信任与默契不够，方才有此一则。这样观来，此刻不在军中的，怕是远不止枢一人……

　　一条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战场上风云变幻，脑海中各种片段交织而过，让他不自禁地微微锁起眉：他不远千里艰难历尽方才到达此处，与那人间明明只剩咫尺相隔，却难道只能在见到那人之前，眼睁睁看着他苦心经营的棋局以失败告终？

　　开什么玩笑。若他回来之时眼见败绩累累，敌患不除，天下不平，却又不知要全心扑在这家国事上不知几何。待到那时，他可还有心思理会旁人，见见自己这个当日他不惜手段也要界线两清的故人？

　　往昔种种俱如昨日般历历在目，而似那样刺骨伤寒的冷，抑或无心无情的漠，他都不愿再经历第二次。枢，你曾说过希望我永远站在你身边，如今我在这里，又岂可给你借口继续逃避、做那言不由衷自损伤人的悲烈之举？

　　一条心中主意已定，手中缰绳猛然一挥，纵马向着前线战场奔去。身后凌延峰不料他有此举动，惊骇之下便是吼道：“你去哪儿？！”

　　一条并没有直接回应他，只是向着后方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替自己担心，而后策马提速，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前方厮杀缭乱的阵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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