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应笑我

　　他面色苍白，绿衫几乎与树林融为一体，透着凉凉的绿意。他也直直地盯着我，良久，最后面部扭曲，他“哇”一声就吐了。

　　看到那在马车旁的人头，睁大的眼睛，好像在盯着柳夫子的脸，我突然就明白了柳夫子刚刚为何一直低着头，垂着眸，他在害怕。
　　现在我的手跟着心也还颤抖不已，而且一凉下来，才发现胳膊辣辣地疼，控制不了。

　　最后我扶着树，隔着十几步，问他：“夫子没事吧。”
　　他脸色依旧不好，只是放松许多了，说：“没事。那头匪死了？”
　　我远远看一眼那具壮硕的身体，说：“应该没死，我不杀人。”
　　他说：“我有事跟你商量一下。”
　　我想他可能要跟我说为什么我要隐瞒这件事，于是慢慢走到马车旁，争取点思考时间，跳上车辕等着审问。
　　他收起扇子，遥遥指着头匪，说：“不如我们将他运到官府那交差。”
　　一时之间大脑当机，我说：“什么？”
　　他说：“将他送到官府那里。”
　　我上下打量他，最后问出一句：“你真是舒半夏？”刚问完就后悔了，白痴啊白痴啊，因为柳夫子吐得那么厉害怎么会是大名鼎鼎的神捕？
　　柳夫子的表情一僵，小心翼翼说：“你看出来了？”
　　我：“……你可以装得再像点的。”
　　柳夫子笑了，眉眼弯弯，像只得逞的狐狸，得瑟地说：“我刚才是不是很镇定？装得极像极像？”
　　我也笑了，点头说：“是的，很厉害。”
　　他的笑轻了些，说：“你更厉害，身怀绝技。倘若没有你，今日我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伙人恐怕也是为害一方不久，杀人越货，作恶颇多。官兵出动了也没有法办他们，应该是为首的人武艺高强，才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刚才看到草堆里的一些尸身上着的确实是兵服，又想到初进林中时，另一条路崎岖仍有人走，怕是为了躲这群匪徒。
　　“如果我没有猜错，官府现在有贴出他的通缉头像，”他顿了顿，“我们将头匪送到官府，这家伙杀人如麻，处以死刑也是轻了，也算安抚死者在天之灵。再告诉官府剩下的小喽啰不成气候，自然会有官兵出动剿匪，也说得上守得一方安宁，做一件善事。意下如何？”
　　我看夫子，说：“非常好。也算了了我心中的一个愿望。”
　　他疑惑，问：“什么愿望？”
　　我说：“当一名除暴安良的大侠啊。”
　　夫子恍然大悟：“难怪你想当大侠。原来你早就知道自己有武功在身。”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说：“乱说的话，不能当真。”

　　这头匪真是重，果然小山一样壮硕的身体不是虚的。伤了左边的胳膊，我费劲将他拖到车前，向车上的柳夫子招手，说：“夫子快下来帮一下忙。”
　　夫子的脸默默偏转，说：“我刚才吓得腿都软了，现在还麻得很。”
　　我：“……”这是你没有躲的真实原因吗？
　　夫子用扇子一指：“你刚才在嘲笑我？”
　　我赶紧将目光往下移，正了正脸，诚恳说：“没有。”
　　夫子说：“你有。”
　　我说：“没有。”
　　夫子一脸不爽：“……”
　　我不想在这话题下争论太久，说：“来，下来吧，活动一下腿脚。我扶着你。”
　　他“嗖”的一声，极有骨气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尽管腿还在抖。我知道他这是表明他根本就不需要我扶，他也可以自己解决。
　　他一跳，潇洒地摔倒在地上，一身衣裳沾了尘，对我怒目相向，说：“你不是说会扶着我吗？”
　　我：“……”我能说不好意思会错意了吗？

　　夫子蹲下来，戳了戳躺在地上的头匪，说：“你点穴了吗？”
　　顶着夫子期待的眼神，我摇了摇头，说：“我不会点穴。”
　　夫子满脸惊讶：“你不是武林高手吗？武林中人不应该都会这一手吗？”
　　我说：“我不会。”
　　夫子垮下了肩，说：“那只能用绑的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团麻绳，“还不过来将这恶匪绑好。”
　　我看向那团绳子，说：“夫子你随身带这些东西？”
　　夫子一脸严肃：“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蹲下来拿过那团绳子，掂量掂量，说：“还有别的东西吗？”
　　夫子用右手低着下颌：“咳咳咳，没了。”
　　“……”我眯着眼，一把捞起他，抖抖抖。
　　“哐啷哐啷”声响起，咱俩就站着看那小山堆的东西。
　　“ 刀子，小斧头，连弩弓，哇，好小巧啊，白绫，嗯，蒙汗药？这，夜不眠？绣花针？！”我拿着那针，震撼了，仿佛感受到那隐藏在一副爷们外表下一颗酷爱刺绣的灵魂在发光。。
　　“……我还稍微知道一些歧黄之术。”
　　“哦，那你不会点穴？”
　　“你见过哪个郎中会点穴的？”
　　“那倒是。”我只见过一个郎中，专职是卖春药，兼职是治感冒。既然如此，右手托起左手，伸到他面前，说：“柳大夫，帮我疗疗伤，刚才你也看到我大战恶匪，在这里负了伤。”
　　血液已经浸染了胳膊处的衣裳向背部扩散，虽然感受到血已流得慢了，但是不好好处理伤会更严重，比如留疤啥的。夫子手脚很快，三两下就脱了我的衣服，这速度之快，让我联想到夫子以前对他的情人也是这样猴急……
　　哎，人不可貌相。
　　等回过神来，是夫子用手动了伤处，一阵刺痛。看了看伤处，痕迹深有一寸，难怪老子那么痛。
　　柳夫子站起身说：“你等我，我去找一些草药。”
　　“别走先，先用金针帮我刺刺，止止痛，刀伤得有点深，痛死我了。”
　　柳夫子一脸为难：“我只是略通医术。”
　　我抬起头。
　　柳夫子说：“所以也就是平时食欲不振时扎扎足三里……”
　　他妈的还真是略通！简直想骂一句狗屁不通！
　　“算了你也别走远，指不准有哪些剩下的山贼盯上你。我们赶路赶快一点，争取晚上到了驿站，请个大夫就好了。”我看向他，“会驾车吗？”就算他回答他不能，我也会勉强他，这时候就该让老子休息。
　　他说：“我会。”

　　两人合力将那大胖子推进车厢里面。正打算钻进去好好睡一会，缓一缓痛，柳夫子伸手就制止了我，说：“和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呆在一起不太好吧。”
　　我不以为意：“没事，反正我打得赢他。再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被我们五花大绑，哪能翻身？”
　　柳夫子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人天生厉种，身上冤魂太多，靠近毕竟不好。”
　　我垂着眼看他，想，害怕就害怕，干嘛不说出来？说：“听你的话。”

　　柳夫子这家伙驾车驾得四平八稳又能保证速度，比我还好。一路上也没看到由余党阻碍我们，一帆风顺可以这样说了。
　　傍晚时分，我们到了最近的一个客栈。柳夫子一跳下马车吩咐店小二去请大夫，然后自己跑到不知哪个地方去了。我也没管他，直接奔上客房，上了床就睡。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嗡嗡的对话声，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和夫子在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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