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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有心还惜别
我从来不知自己会如此冷静,可这个时候,由不得我慌张无助。
元夕已经扶着床沿坐了起来,我走到他身边,压抑着已然颤抖地呼吸,静静道:“我该怎么做?”
他满身的伤,我已不知该如何下手。
元夕看清我眼中的恐惧和痛楚,却是笑了一下,这笑容极淡,从灰白的脸容上绽放出来,却是无比的好看。
他随手抹过下颚处的一条鞭痕,轻轻地道:“莫怕,假的。”
被他手指抹过的地方,鞭痕奇迹般地淡去,只留下一抹嫣红。
我微微舒了口气,方才就觉得奇怪,手腕的麻绳可以虚绑,这是在情理之中,可元夕是怎样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抽地满身伤痕的?而且鞭痕的方向是惯用右手的人迎面抽过来的……
却原来如此。
元夕在与那人打斗受伤之后,便料定那人定会追来。因此极快地将伤口用颜料掩饰,却为了避免露出破绽,故意将自己修饰成满身鞭痕的模样,再利用我,制造出他特殊性=癖的假象。
那人成竹在胸地踹门进来,却在看到这样一幅情景时乱了方寸,他没想到元夕会不顾身份出此下策,因而一时找不到应对之策,只好悻悻作罢。
机智、果断、冷静、从容,再加上足够以假乱真、天衣无缝的化妆术,这些缺一不可的条件,让元夕勉强逃过这一劫。
蓦地,我突然想起方才那人曾以指腹在元夕肩上随手一抹,却不知被他发现了没有?后怕的冷汗登时侵袭了全身!
不过是思量间,元夕似乎看透了我所想,轻声道:“没有,他不过是在检查自己造成的伤口,我在伤口上做了伪装,看起来没那么严重,却是骗不过他的眼睛。”
“那怎么办?”想起那人阴冷的眸子,不由得更觉寒栗。
元夕微微喘了口气,他极慢地褪下床单,虚弱地道:“不过是拖延而已,该来的,早晚是要来的。”
虽然其他鞭痕是元夕的伪装,可最严重的那一道却是货真价实。
“来喜,打一盆冷水来。”元夕低声吩咐。
我忙打了一盆冷水,木门已经坏掉,呼呼的冷风吹进来,我胡乱找来一条破被挂在门钉上,好歹挡住了一些寒冷的侵袭。
而目光所及之处,莹莹烛火之中,元夕正拾起一条沾过冷水的帕子,按在右肩已然变淡的鞭痕处。
“嗯……”极大地疼痛令元夕下意识咬紧了下唇,他静静喘息了片刻,才将帕子缓缓揭了下来。
掩饰伤口的颜料被湿帕清理掉,露出原本可怖的模样,暗红的血肉中是森森的白骨。元夕不再犹豫,他咬紧牙关,浸着冷水的帕子残忍地擦过整条鞭痕,须臾,触目惊心的伤口再次狰狞地呈现出来。
我直直看着元夕,整个人沦陷在巨大的震惊和痛楚中,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我无法动弹,口不能言。
光是看着已让我寒颤的伤口,元夕是如何忍受得?
元夕的脸容已被汗水模糊,他侧倒下去,无力地将湿黑的帕子丢弃在水盆中,水盆登时便成了可怖的暗红色,元夕吸了口气,颤声道:“我床下……有药。”
我方反应过来,机械地冲进元夕的房间,将藏在一堆书籍中一瓶药粉取了出来。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放亮。
晨光透过朦胧的薄雾照进来,映着元夕憔悴的脸容。
他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目,本该苍白的脸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
经过一夜的打斗,身负重伤的他又赤=裸着任冷风侵袭,即便是铁人也受不住的。
我尽量地用棉被将他裹紧,可被子里的身体依旧无法自控地发抖。
可他的思维却是分外地清晰,元夕微微睁开眼,哑声道:“来喜,桓儿该醒了,你将早膳端过去,他若问起我,直说病了便是。”
我刚要起身,元夕却是又抓住我的手,他神情凝重,盯着我道:“来喜,我有一事相求。”
心里一沉,我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果然,元夕低声道:“一会儿你收拾一下,晚上带桓儿离开。”
离开?!离开皇宫?!
我愣住,虽然心底认为这样的皇宫不值得元夕留恋,可当他真的要走,我却是不敢相信。
元夕接着道:“上次在御膳房,你我藏身之处,底下便有一条密道,你先行离开,我已部署的差不多,到了外面自会有人前来接应。”
可为何是我和桓儿先走,那么元夕呢?他不走?!
“那你呢?!”我来不及想更多,只讲最关心的疑问脱口而出。
元夕摇摇头,道:“明日便是十五,我若走了,皇上定会有所察觉。届时我们谁也走不了。”
明天是十五?!我方想起,每月的十五,元夕都要承受那鞭笞之苦!
他伤的这么重,还如何受得?!
“不!要走一起走!”我急切的抓着他的手,我不可能留下他一人受苦,我做不到!
想到病痛中的他在受刑之后,孤零零一个人回到这地方,没人照顾、没人关心,连死了也不会有人知晓,我便心痛难当!
元夕看着我,温润的脸容竟浮上了一丝自责,他低声道:“来喜,本就不该拖你进来,如今害你无辜受累,是我错了。”
我一滞,心里柔肠百转,这个傻瓜,在这种时候自责,比杀了我还要难受!眼泪忍不住要喷薄而出,我吸口气,硬是忍住泪水,硬声道:“是我自愿。”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掉眼泪,让元夕难过。
“来喜……”元夕望着我,极慢地道。
我当机立断:“那便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走!”
元夕却是笑了一下,他慢慢摇头,淡淡道:“不可,经过昨晚,这里已是留不得。”
想起昨晚那人阴冷的眼,我心里一阵阵发寒,却仍是嘴硬的道:“昨晚那人是谁?他毕竟没有当场抓住你,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他便是那图。”元夕轻声道。
我愣住,那图那将军?!被宫女太监们人人传颂的神一般的人物,那个只手遮住大亚国半边天的那图?!
周身彻寒。
被这样的人嗅出端倪,不管元夕正在筹划任何,怕是会很快曝露。
不得不走。
元夕将视线投向远处,声音淡漠飘忽,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那图在揣摩观察,毕竟我是皇子,他还有所顾忌。不过三天之内,他定会想明白将我拿下。届时,你和桓儿一个也逃不掉。所以,你们必须走。”
“元夕……”我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心却不甘!
元夕见我妥协,终是笑了笑,柔声道:“你的药很好用,我觉得好多了。”
他这样笑着,从容高雅,看在我眼里却是分外刺痛!也许今晚之后,我将再也见不到他……心里倏地一阵痛,不!我绝不能接受!
“找皇上求情!”我脱口而出。
就算元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可再怎么说他和桓儿也是皇上的亲骨肉,皇上不会看着他们死的!
元夕仍是挂着丝笑,说出的话却断绝了一切可能:“我和桓儿都并非他所出。”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元夕缓缓道出:“我是皇子,亦是质子。我与桓儿的母亲本是南元国的妃子,而我是南元国的二皇子。”
“……”我看着元夕,很多谜团昭然揭开。
元夕淡淡道:”“当年两国交战,那图将军骁勇善战,导致南元国战败,不得不割地赔款,大亚国君对我母亲垂涎已久,以一座城池换我母亲,我母亲虽是女流,却是贞烈之人。大亚国君便将我收押起来,以此来要挟我母亲妥协。九个月之后的十五,桓儿不足月出生,我母亲却因难产而死。”
所以每月十五,元夕都会受到鞭笞之刑,却是在替桓儿受罪。
我怔怔望着元夕,他温雅的面容,柔和的眼波,本该是上天垂爱的人,为何偏偏要承受如此多不该属于他的痛楚?
元夕话音顿了一顿,眸子里划过一丝黯淡的光,随即湮灭,他轻声道,“只有我和母亲知晓,桓儿并非大亚国君所出,但母亲弥留之际,要我定不能泄露这个秘密,否则我和桓儿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至今,大亚国君仍以为桓儿是他所出,但由于母亲身死的缘故,他不愿见到桓儿也是情理之中。”
我恍恍惚惚,觉得这话虽是有理,却仍有什么地方似乎说不通,但一时竟想不明白。
而元夕说了这么多,目的无非是要我必须带桓儿离开。
我知道元夕将桓儿看的有多重,因此不忍心看他失望。
我给元夕倒了碗温水,喂他喝下。
他真的太虚弱,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我抱着他,看他缓缓饮了一口,便停下道:“够了,你去罢。”
他苍白的唇上沾染着透明的水珠,我低下头,轻轻吻了去。
元夕窝在我怀里,微微一怔,温润的眼划过一丝孩童般的茫然,睫毛也忽闪了一下,卷起一阵细小的风。
我只亲了一下,并不敢深吻,便快速离开。
接着满心沉痛头也不回地去取早膳。
我舍不得他,舍不得。
桓儿对昨晚的事并不知晓,正在一个人乖乖洗漱。
一见到我,露出一丝安心之色,道:“来喜,哥哥去了哪里?”
我满心黯然,只勉强笑道:“他……有事先出去了。”
桓儿小小的脸蛋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担忧之色,叹息道:“明日便是十五,哥哥又要挨打了。那些该死的!”
我心中一阵抽痛,只得胡乱移开话题:“用膳吧殿下,十殿下跟我说,若是桓儿把该背的书背好,晚上便带他到外面玩。”
桓儿脸上立刻显出了一丝兴奋,他开心地道:“真的么?哥哥从来不肯带我出去玩!”
“自然是真的。”我笑道。
窗外,冷风飒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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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蜡烛有心还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