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辅流云之八水吟

　　收复洛阳、回到长安已经小半个月过去了，李世民第一次轻轻的步入杨旻的寝殿，正厅里除了执事的侍女，没有闲杂旁人。李世民阻止了别人的通传，一人打量起屋内的陈设，他已经差不多有一年半没有再进过这间屋子了：前厅并不大，门檐吊着卷起的竹帘，对着正门一排四门绢制屏风，竹、兰、梅、菊墨着于上，却也素雅；屏风前的松木坐床收拾的朴实整洁，旁边的熏香不时散发出绵长的馨香，几本书摊开在几案上，毫无矫情，一眼看过去，简单的还与上次一样。

　　李世民随意的坐在床边，拿起一本书，翻开来，嘴里咕囔了一句：“《楚辞》……”便要翻开。“呃……”一个稚嫩的童音打搅了李世民读书的雅兴。李世民好奇的寻声而去，一个梳着总角、大眼水灵、身着棕衫的小孩子躲在屏风后面，只伸着脑袋，眨巴着眼睛对他同样表示这好奇。这个孩子是……李世民在脑海中思量着。“那对双生子里面的弟弟？没错，出没在这个屋子里一定是的！一直在外打架，都快忘记了！”李世民也不禁心中自嘲——估计，儿子不认识自己了！
　　“来，耶耶抱抱。”李世民放下书，伸出双手，向儿子敞开了怀抱。
　　小男孩没有立刻奔过去，而是继续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没见过的男人——这个个子像塔一样高男人看上去好像没有恶意，他是谁啊？怎么在娘的屋子里？

　　儿子的反应，李世民自是不奇怪，潜意识里忍不住失落——儿子当真不认识他！李世民不甘心，儿子对他的表情里分明没有畏惧呀，今晚就要叫他认识自己，并确立光辉美好的形象。于是他站起来，走到儿子跟前，蹲了下来，笑眯眯的说：“儿子，我是你耶耶哎！”说完，便要抱他。
　　血缘的力量，有时不得不叫人信服它的神奇！小家伙不认生，相反，被这个男人抱起来的时候，他觉得很兴奋——真的好高，好像能碰到大梁！他很理得的偎在父亲的怀里，冲着父亲咯咯的笑个不停，嘴里含糊的发出“呀呀……耶耶……呀呀……”的声音，喊的李世民心花怒放，忍不住把脸凑在儿子的脸上，亲了又亲。
　　“阿难，跑哪去了……”杨旻呼唤着儿子，突然出现在前厅，却看见了这一对父子自觉且良好的相互熟悉，止住了未说完的话。
　　“阿难？我们儿子的小名？”李世民开心的看着杨旻，问道。
　　“嗯，还没起名。”
　　“怎么会还没……我都给忘了，有日子不在家了，隔三差五的打架，一直没空，他们两出世也不在。”李世民这才挖掘起他丢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叫什么呢？耶耶好好想想，给阿难起个好名字。”
　　杨旻没有多说话，只是看着这一对父子，对于父子的相逢没有一点激动的迹象。突然，阿难伸出小手，要抓父亲的衣领，嘴巴打出圆形的哈欠，眼睛开始迷迷蒙蒙，李世民撅了撅嘴，言语带着意犹未尽的沮丧，问了杨旻：“阿难困了？”
　　“嗯，平日里早睡下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直精神好到现在。”杨旻轻轻的回了一句，走过来，从李世民的怀里抱过儿子——真快，阿难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许是知道我要来吧……”李世民调皮的在嘴角拉着笑容，惹的杨旻特意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把儿子抱进了侧间，安顿好，才又回到前厅，规矩的坐在一旁。她知道，李世民今晚无事不登她的殿——李世民此时，又翻着《楚辞》，并遣走了婢女内侍，放下了竹帘。

　　“怎么又不说话？”好一会，李世民的目光，才从书本转向杨旻，他今天下午就发现，杨旻穿了一袭纁裙，也可以算是一个他今晚要来的原因吧，“终于肯换一身了？”
　　“嗯。”杨旻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哎……还是我说吧。今天，府里庆功，‘位极人臣，如坠深涧’，什么意思？”杨旻的话好少，少的只能李世民投降，主动去引导。
　　“功高不赏，如此而已。”杨旻依旧冷热难觉。
　　杨旻语音未落，李世民的目光突然变的像剑刃一样的锋利：“怎么讲？”
　　“加号‘天策上将’已是古之未有，‘位逾诸王公’更与东宫无异！大王已经赏无可赏，故如登山凌顶，更进一步，便是悬崖峭壁！岂不闻‘杨处道’之前鉴？”杨旻一气呵成。
　　“你说我是杨素？”李世民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语气。
　　“目前还不是！如果大王一直是今日的形骸，那不久便是了。”杨旻盯着他，丝毫不怯。
　　“寡人是皇子！”李世民对她强调了一句，咄咄逼人。
　　“皇家莫议人情！”杨旻争锋相对。
　　“寡人……应该怎么办？”李世民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
　　“恪尽职守，孝悌谦恭，尽敛锋芒。”杨旻，三言以蔽之。
　　“如此可保？”李世民不愿罢休。
　　“如此也未可保！但是，不如此必不可保！”杨旻定定坦言，并无半分惧色。
　　“……我还以为，你早已不管我的死活。”沉默片刻，李世民的眼神，突然古怪起来。
　　“大王何出此言？”李世民的变化，却叫杨旻暗自一惊，继而不安起来。
　　“这三年，你我所言，加在一起都没超过十句，除了今晚。”李世民漫不经心道。
　　“……所以你今晚兴师问罪来了……”杨旻琢磨着，李世民的用意。
　　“不算是。你今天冷不丁的开口，又没穿素服，我惊讶多过气恼，所以忍不住就来了。”李世民觉察到了杨旻的提防之心，觉得还是不要过分挑逗的好。
　　“……扫了你的兴……”杨旻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才知道？不怕我当时就发作？”可惜李世民骨子里没有这么好心，杨旻松懈下来，他天性使然的又要去紧一紧。
　　“怕……也说了，怎么罚，都随你。”杨旻继续软下去。
　　“罚……我有那么小心眼吗？”杨旻越是软，李世民越来劲。
　　“……我又说错话了！”杨旻仍旧没有犟嘴。
　　“你三年不曾开口，寡人权且不予计较，只当你跟阿难在一样牙牙学语，言语尚缺火候。”李世民果然是大度的。
　　“……该给阿难跟吉祥起个名字了。”杨旻打算改变一下对话的风向。
　　“明日吧。明日陛下要册封承乾、青雀、还有……阿难为郡王，敕命早就写好了。名字还空着，等到宣布的时候补上便可，今晚我好好想想！”李世民上钩了。
　　“嗯……”面对李世民的爽快，杨旻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明日你带着阿难，跟阿音一起进宫，今日宫里小宴你没去，陛下还问起你来着。”李世民说的有些刻意。
　　“我……不合时宜的！”杨旻，惜字如金。
　　“陛下说你孝顺！守孝三年，吃斋念佛，即便是心丧，你父亲地下也该欣慰了！大唐以孝立国，又怎么会为难你这番心意？只是，事到如今，你还是认为李家人都是斤斤计较之辈！”李世民言语之中，略有责备之意。
　　“……五月份，陛下免去了我的素服……旧人不敢放肆……”好一会，杨旻才闷出这一句。
　　“你其实已经挺放肆了！放肆的都快赶上‘褒姒’了！”李世民，有些变化……
　　“……我是‘褒姒’，岂不是说你自己是‘幽王’？”杨旻一直被李世民抢白，不愿继续软下去。
　　“哈哈哈……我哪里等得及各路诸侯勤王？有放烽火的功夫，我早带着兵马出长城以北，杀个片甲不留去了！”李世民“大言不惭”的很。
　　杨旻又一次沉默了，要奉承一下吗？她想了想，还是回馈一个真诚的微笑好些。
　　“这些年头一次见你笑，真是合了家传的美——为博美人一笑，便戏骊山烽火，寡人今晚有些明白幽王的心境了。”李世民，却反其道而行之“奉承”起杨旻来。
　　“……大王说话，越来越没正形了……”杨旻看出，李世民“心怀不轨”。
　　“闺房里说话，要那许多正形作甚？”杨旻看的不错，李世民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大王……”杨旻，开始心跳加快。
　　“我要你！今晚！”李世民很露骨，话未说完，已经坐到了杨旻的身前，平视她的脸。
　　“……好……”杨旻低下了头，感觉双颊在发热。
　　“不是像三年前那样，只有我……而是，我们——我们两个人……还‘好’吗？”李世民有要求，一把将杨旻圈进了怀里。
　　“……你说好，便好……”杨旻含混声音。
　　“我要你也觉得‘好’！”李世民很不满意，要求越发具体。
　　“……等……等等……”杨旻于是本能的，推他。
　　“你不想要我？”李世民不高兴，霸道的搂她更紧。
　　“不……轻点，行吗？我……怕疼……”杨旻，轻声的嗡道。
　　“嗯……疼的时候，告诉我……”这个答案，尽解李世民刚才的不悦，更勾起了他满心的情趣，还有怜香惜玉。他抱起杨旻，大步的迈进寝间，把杨旻丢在塌上，整个人半倾在杨旻的身上，直勾勾的渴望，写满了双眼。杨旻却像一只受伤的幼兽，敞在榻上，蜷了蜷身体——腿抽不出来，被李世民压住了，死死的。她自觉地转过头，逃避李世民的要求，只是她的男人不允许她这样被动消极，捏着杨旻的下巴，强迫她正视他的眼睛，就这样，凝神相视，直到李世民的嘴唇，深深的印在杨旻的额头上，“你该给我宽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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