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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战史-12 毋忘
12 毋忘
是夜。
李氏夫妇的寝房之内,竟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这对夫妇连续两晚,都难以安睡,时至交更仍在不停地说着话。
“那个书生,真的再也找不着了?”李渊问。
“是的,再也找不着了。”窦氏答道,“他留宿的厢房空空如也,床铺根本就没有动过。只怕他是昨天晚上教完了世民那四句话之后,连夜就离开了。”
李渊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李府难道成了没门的鸡笼了?前天晚上走了个孩子没人发现,昨天晚上又走了个大人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君集还说是从狗洞钻出去的,可那书生这么大一个人,狗洞是钻不过的啊?”
窦氏道:“是啊,我们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世民忽然说了一句:‘先生是从墙头飞过去的吧?’”
李渊瞪大了眼睛:“什么?飞?”
“世民说这书生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好像脚不沾地,能飞起来的样子。”
“哦。”李渊沉吟道,“我也听说过有些江湖奇士有这种本事,不过都是传闻而已,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这书生的来路确实是古怪,你说他半夜三更、大雨之后为什么会在荒山上乱逛?”
窦氏摇头道:“我也搞不明白。而且听他的口气,显然是个身怀绝技之人,像他说什么自己耳力极佳、就是完全睡着也能听到声响,还有什么贼人再多也不会是他对手……他又是见闻极广之人,世民额头上那么奇异的面相,他都说见过古书上的记载……”
“不过他说的话却是真真假假啊。”李渊接口道,“他说那古书上并没有记载世民这种面相是吉是凶,可他自己却又夜里跑进世民的房间里教他念那四句话。他分明就是知道这面相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这不是大富大贵、大吉大利之相,又是什么?可他就是不当面跟你说,拐个弯教会了小孩来转述给我们听。”
窦氏森然道:“世民这面相是否真的就是大富大贵,确实也不能随便的就下结论。什么龙凤啊,天日啊,这不都是帝王之言吗?如果给朝廷听了去,那可是居心叵测、大逆不臣,轻则世民他要人头落地,重则我们李家都要满门抄斩,甚至诛连九族。这可就是大凶大劫了。这样看来,他其实也没有撒谎,是福是祸,还难说得很。再说,这种话他也不可能跟我们这些懂得厉害关窍的大人说,否则我们固然害怕朝廷听说了要杀世民,他也害怕我们担心他泄密而要杀他,当然只能跟还是不懂事的孩子说了。他这一说完就连夜离开,对我们会向他下杀手的忌惮,不是昭然若揭吗?”
李渊叹了口气,道:“那也说得是。我若是听他当面说出这样的话,一开始可能是震惊,然后是欢喜,接下来就肯定是害怕了,不杀他可无法让我安心。可是,现在他已经跑了,那怎么办呢?”
窦氏道:“没什么怎么办的。他懂得不当着我们的面说这话,而是悄悄的教给世民,再让他转告给我们知道;但又叮嘱了他从此不得再向别人提起这些话,只能在心里牢牢地记着,就算对着我们父母也要装作忘记了,这就可见他绝不想害了世民,只是想教他好好地珍惜自己。如此殚精竭虑地为世民着想的人,又怎么会把世民生具异相的事主动地说出去?只要他不主动地说,又有谁会知道这事?世民额头这圆形的扁平,也就只有我们这些能抱他摸他的父母知道,我们以前也没把这事随便地到处说。从此以后,我们谁都不要再提这额头的事情,当然也不要再提那四句话,世民的名字来历也不必详细地向外人解释,那自然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李渊点点头道:“好吧,既然我们没法找到他,那也只能这样相信他了。”
“说到找人,君集那孩子的下落有了吗?”
李渊摇头:“没有,我们就差没有把整个郡城翻了个底朝天了,但还是一点丝索都没有。如果他不是给那帮人贩子抓走、远远地离开了这里的话,也可能是掉到河里、山下去,尸骨无存了,否则怎么可能一丁点痕迹都没留下呢?”
“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真是对不起侯家的窦娘子了。本来以为是我们家的世民失踪,最后却弄成是他们家的君集失踪,倒似是本应世民承受的灾祸,却让君集给他顶了。”
李渊啐道:“你胡说些什么?怎么是世民本应承受的灾祸?我们的儿子一向就是运气好,总能逢凶化吉的。那君集生下来就带着大凶之兆,命中注定就是要受苦受罪的。这都是天意,怎么能怪到世民这孩子头上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实在不好受。我看世民心里也不好受,才刚刚结识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小友,这么一下子说不见就不见了,还是因为世民说要跟他玩捉迷藏而引起的。世民一定会觉得是他自己的错吧。”
李渊忙道:“可不能让世民心里留下这样的阴影。这样吧,你跟世民说,我们已经找到君集了,只是他跟着侯家的窦娘子回他自己家去了,所以没再见他。这样哄着世民,让他安下心来吧。”
“不行!”窦氏斩钉截铁的说,“我绝不会这样欺骗世民。”
“你这又何苦?如果世民知道我们没能再找到君集,他可能会一直记着这件事情,那他就会一直地内疚,一直地难受。”
“我就是要他一直都记住这件事!”窦氏不假思索的道,“我要跟世民说,这世上曾经有一个人叫侯君集,这孩子在差不多等于是一无所有的情况之下,还把自己仅有的名字的一半,都送了给他。我要他一辈子都记住,这个叫侯君集的孩子,为了担心他的安危,半夜里孤身一人跑到荒山野林里去找他,很可能就此把自己的性命的全部,也都送了给他。我们的儿子,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要世民永远、永远地记住他——侯、君、集!”
李渊见妻子如此执着,他深知她的性情,知道无法再劝的,只好转口谈起另一件事:“这两天我们都忙昏了头的只顾着找孩子——先是找世民,后是找君集,我还来不及跟你提一件朝廷发生的大事。”
“什么大事?”
“先帝……”李渊只说了两句,便已刻意地停了下来。
“先帝?”窦氏大吃一惊。当今天子杨坚可是开国皇帝,在他之前哪会有什么“先帝”?莫非……?
看着一向遇事镇静的妻子脸上罕有地露出震骇之色,李渊沉着脸缓缓地点了点头,本来已经压低了的声音降更得低:“听说是前些时候在仁寿宫驾崩的。”
“先帝一向身体不错,这次不是只是略有小恙吗?怎么就……这样了?”窦氏这样问着,脸色却已是一片平和,只有乌黑的眼眸精光闪烁。
“所以上下内外流言蜚语甚多,都说先帝是被……”李渊的声音压得更低,低得窦氏支起了耳朵才隐约的听到他说的似乎是,“……张衡拉杀。”
这张衡是太子杨广——哦,如今他已经是皇帝了,正如杨坚如今已经是“先帝”了——的心腹,他一介臣子敢对皇帝下这样的杀手,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已是呼之欲出。
“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言,真相如何,宫闱深深,只怕是从此都不可得知的了。”李渊的声音略为提高了一些,但语速也快了起来,“但听说先帝临终前曾有旨意下给废太子(按:指杨勇),因此太子……呃,今上一即位,马上遣人把他杀了。若非先帝生前的心意有变化,而这变化又有利于废太子、不利于今上,今上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那又何必急于一登基就杀害已被废为庶人、完全无权无势、对他应该是全无威胁的亲兄?”
窦氏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所以,结合废太子被急急处决的情状,只怕先帝走得实在是大有蹊跷啊?”
李渊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些事情都轮不到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多所置喙。只是由此事可见,今上的心肠……他肯定是杀了亲兄,很可能还弑了亲父,对血亲尚且如此,那么对我们这些臣下……唉,总之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是好过的了。”
窦氏伸手握住了丈夫的手,不再发出一言。她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上北斗七星尖端处那颗一向被人们视为“帝星”的紫微正在目前。昨天傍晚到半夜之时刚下过一场暴雨,天空之上云量仍是较多,不时有一片乌云移过,遮蔽了天穹。窦氏一双眸子注视着夜空,仍是闪烁不已,倒似那才是这黑夜里最明亮的天星,也从不会被飘过的乌云遮蔽。
长安城内,同一时候,同样地举头遥望着夜空的,是一名年届二十有六的青年,他站在端坐着的父亲身旁,也是刚刚听完了父亲低声地讲述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仁寿宫之变”。
“玄龄……”在朝中做着监察御史的房彦谦唤着他这个一向最是看重的儿子的名字,“这事……你怎么看?”
房玄龄的双眼也是精光闪烁,宛若天星:“先帝本无功德,这江山只是他仗着自己身为外戚的便利欺负北周孤儿寡母而得。这也罢了,他若能谨遵先贤之道,立嫡以长,继承大统,还可安定天下人心。偏偏他由得自己的私心所欲,嫡庶不分,轻易的便以身为次子的今上取代嫡长,等于是开了帝位可任意以阴谋诡计争宠谋夺的恶例,则他自身也终于受害于此,可谓自食其果,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要说谁会是最可怜的,其实应该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转眼也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凝视着北斗七星中的那颗紫微,“……这天下的百姓吧!是这样对自己血亲都如此心狠手辣、可谓禽兽不如的人登基为帝、沐猴而冠,还能指望他会怎么对百姓好?迟早……应该只是迟早吧,这天下终将再陷大乱!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乱世会否又像前朝那样战火绵延上百年,更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有哪一个英雄人物挺身而出……济世安民!?”
后记:
1、有一句话叫“好心办坏事”,这一章里的窦氏如果能活到后来,看到侯君集与李世民的故事的结局,她一定会生出如斯的感叹吧。侯君集的人生悲剧,可以说就是从这一刻,由窦氏的这一番话而被决定了。
2、这一章的最后部分是新写滴~~窦妈妈与老房子(这时还是“小房子”哦~~)都同时看紫微,老房子还把世民的名字来历的那个四字词念了出来哦~~这真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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