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向青最终掐碎了那个生鸡蛋。

　　易哲明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这间公司叫做百伦斯，据说是由Balance音译过来的。他把她留在百伦斯的目的很直接：她的父亲向泽华曾经是国家科学院里参与这项生化工程的核心研究者，用于她身上的研究成果对主战派还有作用，易哲明把她留下来，一方面是想让她成为主和派这边的战力，一方面是要接着发掘向泽华用在她身上的研究成果。

　　对此向青没有意见。

　　不管是不是自愿，向阳明显是在主战派那边的。她还记得他催促她尽快逃跑时的态度，很显然如果她归从主战派，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至于由一群想毁灭人类的人形兽组成的外敌……她想一旦她投诚，就会被那群披着人皮的野兽撕碎。

　　因此相对来说，最有利于她的当然还是易哲明这里。

　　“向阳和我妈会怎么样？”她还是忍不住问易哲明。

　　他正带她走进电梯，前往地下三层。透过电梯门瞥她一眼，他的回答模棱两可而又语气冷淡：“你弟弟目前也是核心研究者，他知道什么能保住他的命。”言下之意是，他能不能保住他自己和母亲的性命，全看懂不懂作出聪明的选择。

　　哪怕对易哲明的态度有些不满，向青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想起向阳对她作出的保证，她还是决定先相信弟弟。

　　“那你第一步想做什么？”她便背靠墙壁，环抱双臂看向易哲明的后脑勺，“简单的取样我没意见，不过如果要从我身上切下什么东西，或者做恶心的事……我会反抗。”

　　自从得知易哲明拥有异能，向青就警惕地跟他保持着一定的空间距离。她觉得对于他这种肢体能升温的人，最好还是不要直接进行皮肤接触。就算要威胁他，也只能远程操作，否则她很可能刚碰到他就被烤焦。

　　“先确定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变化成兽态。”易哲明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刻意远离，并且对此不甚在意。或许在他看来这种距离也更为安全，毕竟向青是那种可以毫无征兆地对身旁的人出手的危险分子，他在她面前从来都要时刻提防，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暴力对待。

　　电梯抵达地下三层，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电梯间往左拐的第二间金属门前，红光往两人身上一扫，机械的女音如期汇报结果：“ID易哲明，身份认证成功。ID向青，编号58，身份认证成功。允许进入。”

　　金属门自动打开，房间内的一片狼藉就暴露在了眼前——这应该是间休息室，靠门的左侧有盥洗台，右侧则是洗澡间，地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五颜六色的杂志，啤酒罐倒在厕所门前堆满了垃圾的垃圾桶边，还有烟灰缸被随意摆在盥洗台上，烟灰撒了一地。正对着门有两张挂帘分别将两个墙角隔成里间，一张挂帘被拉开了一半，露出里头乱七八糟地堆着衣服的双人床；另一张挂帘则紧紧拉着，看不到里头藏着什么。

　　易哲明直接踩过遍地的杂志来到那张挂帘前，“唰”地一声将它拉开。

　　挂帘后边是一张电脑桌，余轩宸像坨烂泥似的仰头躺在桌前的转椅上，一条胳膊搭在椅背后头，两条长腿则架在了桌面，一本色/情周刊扣在脸上遮光，脑袋上戴着耳机，呼呼大睡。电脑桌被快餐纸包装和杂志侵占，他脚上的皮鞋还沾着番茄酱，整个人却对脏乱的环境浑然不觉，睡得正香。

　　习惯了军人整洁有序的生活环境，向青走进房间的时候简直难以掩饰厌恶的表情。她没有再朝里走，而是停在门口，等待易哲明的下一步动作。

　　他站在挂帘旁，动脚一踹余轩宸躺着的转椅，导致椅子底下的小轮猛然一滑，余轩宸两腿瞬间就离了桌子，陷在椅子里的身子受冲力一甩，惊醒时已险些失衡跟椅子一起摔倒！

　　“哇！”余轩宸惊呼一声，赶紧双脚踩地稳住了转椅，两手紧抓着椅把，惊魂甫定地喘了口气。

　　“开三号液体观察室。”身为始作俑者的易哲明面无表情地丢下这么一句吩咐，就转身踱出房间。“哦，好。”听到是老板的声音，余轩宸刚被吓走的困意又涌了上来，他一边打哈欠一边起身，跟在易哲明身后，嘴里还迷迷糊糊咕哝着，“老板，一开始就准备用三号观察室啊……那我待会儿去通知温岚过来。”

　　他经过向青面前，像是没注意到她。向青闻得到他身上油炸类快餐的味道，抿了嘴跟上他们。

　　这回他们来到了地下三层的一间大实验室，宽敞整洁，正中央用透明玻璃隔出一个巨大的柱形区，里头关着一只体大如牛的生物，浑身黑色毛发将它武装得如同狮子一般骇人，看上去强壮而恐怖。它在他们踏进实验室的第一时间就飞快地朝他们跑来，乌黑的长毛飞动，四个脚掌踩在地面发出闷响，血盆大口一张就露出了尖锐的牙齿，直到被玻璃阻挡了去路，它才猛地抬起上身朝玻璃上一扑，前肢把厚重的玻璃拍得微微震动，发出危险的声响。

　　是藏獒。向青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曾经有个战友对这种犬类情有独钟，总是指着它们的图片夸奖它们有多么可爱。向青从来不认为这种长得像狮子一样凶猛的狗可爱，但是个人审美不同，她因此没有反驳过战友的观点，避免了多次不必要的麻烦。

　　易哲明对这只凶猛如野兽的生物视若无睹，径自经过玻璃跟前，走向实验室尽头的那扇门。一直困倦地打着呵欠的余轩宸倒是驻足看了它一眼，“小哈，你怎么又变回来了？”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再次打了个呵欠，“这次十二个小时都不到啊……”

　　“人形兽？”向青也扭头看它，顺口问道。

　　“嗯，原本是我的宠物狗，正好到了发情期，我就给她注射了样本进行观察。”余轩宸点头，继续往前走，手伸进白大褂的衣兜里掏，好像在找钥匙，“我跟她感情好，所以也没对她做别的事。”

　　对宠物都下得了手，还叫感情好么。向青扯了扯嘴角，“把它变成怪物还不够？”

　　“你是想不到人形兽刚出现的时候，人类用他们来做什么。”总算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他抬头把钥匙递给了已伫立在那扇带锁的门前等待的易哲明，任对方拿了钥匙开锁，“光是在战场上的用途就有很多，比如说慰安。”停顿一下，余轩宸回过身来，靠着墙看向也止步在门前的向青，懒洋洋地笑着，“其实有什么意思嘛，最大的好处只是不用做任何措施也不会受孕而已。与其这么麻烦用人形兽，还不如直接用猪啊狗啊什么的，正好满足人类变态的猎奇心理。”

　　向青冷着一张脸和他对视。这时易哲明已经开了门进去，似乎打开了里头的灯。而余轩宸审视向青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

　　“很恶心对吧？跟你开玩笑的啦，你一点都不幽默啊。”他伸手去拍她的胳膊，就好像她那厌恶透顶的反应十分逗乐，笑得弯了腰，两肩颤抖，止都止不住。

　　向青当然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笑，她更想揍他。不过在几个小时以前她已经认定这个男人脑筋有问题，她不会跟精神病计较这种小事。

　　易哲明回到门边，稍微摆了下巴示意她，“进来。”

　　她走进去，余轩宸也终于收住了笑声，捂住肚子喘着气，转头问他：“老板，我真的不能跟进去参观一下？”

　　回应他的是门被硬生生关上的声音。

　　这扇门内的房间也相当大，向青踏进门，五步远的地方就是一个标准泳池那么大的水池，池里液体的颜色呈诡异的祖母绿，深不见底。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池边这条狭窄的走道右边有一道通向下面的楼梯，她冲那里走了几步，往下望才发现这个水池其实是一个巨型玻璃缸，从楼梯走到底层可以透过玻璃观察水池，很像水族馆的构造。

　　看清了这些，她的视线又落回水面：“这里面是什么？”

　　“观测液。”易哲明将一瓶氧气罐拎到她脚边，“拿上氧气罐，脱衣服下水。”

　　“没有泳衣吗？”向青低头扫了眼氧气罐。

　　“脱光下去。”他迈步走向楼梯，“观测液必须直接接触皮肤。”

　　向青弯腰拿氧气罐的动作停顿下来，愤怒感油然而生。她直起腰望向易哲明的背影，眯起眼咬牙：

　　“你是要我裸着跳进缸里给你观察？”

　　荒谬！他脑子被门板挤了！她在心底不断咒骂，回想起余轩宸说过的十三年的观察记录，简直恨不得冲上前把易哲明撕碎。以前对她来说最屈辱的事不过是女兵的体检，跟一群赤身裸/体的女人站在一起摆出各种姿势接受体检医生审视的目光已经够恶心了，他们的眼神越是平静自然她就越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在被当人看待，而易哲明却用这种眼光看了她十三年！

　　他现在居然还叫她脱光了跳到玻璃缸里让他观察！

　　“这是第一项测试。在紧急情况下，身体高度紧张的反应是最可能引起形态变化的因素。”滞足在第一级阶梯上，易哲明回身对上她的视线，苍白而英俊的侧脸神情冷淡，只有解释没有商榷，“水底还有其他东西，做好热身准备，不要浪费时间。”

　　说完，他也不给她留任何余地，无情地走下了楼梯。

　　向青恼火得想要一脚踹开那个氧气罐，几秒过后却又冷静下来，垂眼盯了水面近一分钟，开始脱衣服。

　　易哲明突然变成蝙蝠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她知道如果自己也像他那样在危险的时刻突然变成动物，事情会有多棘手。攸关性命的事，再怎么窝火她也必须听从他的指挥。

　　很快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向青发现自己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仿佛一条蜈蚣趴在身上。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让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愈合的。收回视线，她想到他那句“水底还有其他东西”，就稍微活动了筋骨，才拿上氧气罐坐到水池边，先将两条腿伸进那些绿色的液体里。

　　看上去很粘稠的液体，实际上和自来水的触感没什么两样。

　　她松了口气，扶着水池边沿跳进水里，凑近水面才注意到不远处的水底有一团黑影，在绿色的水纹中被模糊得看不清轮廓。

　　那就是易哲明说的“其他的东西”？

　　向青犹豫两秒，还是拿着氧气罐潜入水中游向那团黑影，想要瞧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然而等她慢慢游近，那影子的真面目让她猛然停止游动，脚趾因惊吓而蜷缩，头皮发麻地张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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