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

　　“呐，湾湾。”

　　墨发少女托着腮，头佩耳机与耳麦，凑在电脑桌边，与她的表姐路湾湾聊着天。时正夜色，距离睡眠的时间段来说还为时尚早。她一边琢磨着掌心中的游戏存储条，一边莫名的感叹着。

　　“你说，我是不是已经与这个生气蓬勃的年代脱节了？”

　　“生气蓬勃？”不知何故，视频另一端界面中的短发少女微抽了抽眼角。“死猫，我说你又朝着我发什么疯？原来这个年代在你眼中还是生气蓬勃的吗？我以为你会使用日益惨淡来形容它。”

　　“嗳？这是因为——”

　　墨发少女注视着自己手边，那款象征着高科技的现代化产品，匆匆的补充道：“我原本以为应该很惨淡的人物，实际上也非常的朝气蓬勃啊。”

　　“你是外星人。生而为地球人的我，根本不可能听得懂你的语言……”短发少女闻言，立即发送了一枚鄙视的表情，“这种跳跃式的思维模式与说话方式最好改改，否则我不会承认你我间的血缘关系，萌体猫兽。”

　　“外星人？要我把网名改成ＡＢ血型的外星猫吗？”墨发少女顺势而为的反问。她托着腮，单手修改着自己的个人资料，“你说，我要不要去买一副虚拟眼镜玩玩？”

　　“哈？”

　　短发少女惊愕了一息，随即回予她肯定的附和。“我记得，我貌似已经提醒你很多次了。如今这个年代，有哪个年轻人还会像是你一样使用那种旧款的台式电脑？不是我想抱怨，死猫，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为了配合你这个该死的习惯，跑了多少地方才终于在二手货市场找到了一台趁手的笔记本电脑啊？你还是快点去买虚拟眼镜吧，这样我们也能在虚拟家园中直接面对面的交谈。”

　　虚拟眼镜，一种外观似是于深水眼镜的网络设备。内设无限上网装置，各种容量大小的硬盘，还有存储着电能量的核心磁条。可以配合台式电脑、游戏存储条等外备设施一起使用，使人在深度睡眠中以造梦的形式玩游戏、听音乐，游览网络小说等，甚至还能够多出一些学习的时间，把睡眠的时间也用于生活当中。

　　“可是，我又觉得戴着潜水镜睡觉很古怪啊……你说，开发这玩意的人是不是为了那句‘有了虚拟眼镜就能够在梦中网上冲浪’的广告词而将这个新型设备研造成潜水镜的模样？”墨发少女不甘不愿的磨蹭着，她犹豫得看了看掌心中的游戏存储条，嗟叹道：“难得冲动的买了个游戏软体，没想到是要与虚拟眼镜配套使用的东西。”

　　“我求你快些去买吧。”路湾湾想了想，以言语引诱之，“使用这个的话，或许你能够看到真正的颜色也说不一定。这玩意是类似于那些虚拟网游小说中的全息游戏，不过倒也毕竟不是那么科幻的东西，因为它没有所谓的仿真度可言，使用起来完全就像是自己穿越在不同世界里……说起来，你怎么会在冲动之下买了款虚拟网游的游戏存储条？那个是需要安装到虚拟眼镜的硬盘中才能玩的，网上的话也是可以下载的吧？”

　　“那是因为，遇见了一个很在意的人。”

　　“在意？”路湾湾眼波流转，笑问着，“就是你刚刚提及的那个本该惨淡的朝气蓬勃？”

　　“嗯，有点讨厌的家伙。”墨发少女敛下眼，有气无力的回答。“但是很在意啊……因为非常的在意，所以也有点讨厌。因为对方有点讨厌，所以反而更加的感到在意。”

　　“你改走爱憎路线啦？”路湾湾微笑着揶揄她，“死猫，春心萌动了？”

　　“嗳？我指的在意，并不是爱憎那么浪漫的事情。”

　　“爱憎很浪漫？你抽够了咩？”

　　墨发少女轻轻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当真觉得爱憎很浪漫，还是随意的点着头，只是为了应和她自己接下去的言语，“……好烦恼啊，真是，好烦恼啊。”

　　“我觉得，每次看到你，才是我烦恼的开始。”

　　“可是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说我是个萌物的。”墨发少女淡泊的反驳着，她偏头思考了少顷，然后才不轻不重的叹息道，“他说我的整个存在是个冷笑话啊……”

　　“……我洗洗睡了。”

　　不想听她的抱怨与唠叨，路湾湾只给她发了个点点点的乌鸦飞过表情，接着径自关闭了视频。等猫泽瞳给了她一个拜拜的表情后，才下线、关机，准备睡觉。

　　墨发少女深呼出一口浊气，转而也下了线，在将电脑程序统统关闭后，跑去卫生间梳洗。

　　——只不过，是无法朝着自己冷笑而已。

　　黑发少年清冷的眉眼与讥诮的唇稍就仿佛近在眼前，猫泽瞳在面对着镜子时不禁又忍不住扬起了一抹深深的冷笑。她喃喃着、重复着，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也像是为了不再联想到他而不停的咕念着，“只不过，是个无法朝着自己面露冷笑的人而已……”

　　为什么要莫名的感到在意？

　　浴缸中的莲蓬器哗啦啦地洒下热水，朦胧地水蒸气将少女白皙的肌肤烫得发粉。猫泽瞳默默地再次叹了口气，霍然而起的烦躁感夹杂着一丝麻木的情绪盘踞成枯枝的模样，随着时间的延长慢慢的从她胸臆处往外扩张。

　　猫泽瞳承认她很好奇，猫泽瞳承认她感到在意。

　　不是由于对方的奇异与古怪，而是因为对方的话语与表情。

　　那宛如于看穿了她全部秘密的冷澈黑眸，令她想要在他面前回予他正在冷笑的眼神。那就像是意有所指的句子，勾起她立刻反击的欲望。那仿佛是，在他们肢体相撞时，所延展出的复杂黑色，直到他离去后，依旧缭绕在他的肢躯周围，使他看起来就似是遭受怨灵缠身般的无辜、偏执，让她于一瞬之间感受到一种近乎于麻木的烦躁。

　　……讨厌的感觉。

　　因为被他见到了自己所想要保守的秘密，因为他很特别、很无辜、很可怜，因为他能够被迫般的感受到旁人的心绪，或者还有其他……所以，他非常的讨厌。

　　清澈的水，略烫的热水，在蒙蒙的蒸汽中慢慢转变。猫泽瞳微微眯起了眼，偏过头，鼻尖顿时略过了一股腥臭的血味。墨色的眸珠在眼眶里颤动了一瞬，她垂眸抬手，注视着手中、身躯间，包合着她肌肤的黏稠温度。

　　热水，转温。气味，腥臭。水色，深沉。

　　猫泽瞳拿起厚实的浴巾，跨出了自家的浴缸。然后，漠然的、平静的擦干了自己的身体，穿上了内衣裤与睡衣，转身离开了自家的浴室，再缩进了卧室中的床后，顺手拉上被窝，阖眼假寐。

　　他讨厌她，她也讨厌他。

　　然而，他们更讨厌与对方酷似的某一方面。

　　因为无法朝着自己面露冷笑，于是他们便朝着对方唇挑讥诮。

　　真是，讨厌的人。

　　真是，讨厌的现状。

　　真是，讨厌的自己。

　　墨发少女在晦冥的黑暗中阖紧了自己的双眼，窗外凄清的夜色里响起了唦唦的枝舞声，未被擦拭干净的猩红顺着她湿润的发梢渗入了她的衣领与床褥。

　　二楼的客厅内，由藤蔓雕琢成的壁面缺失了一角。

　　古怪的装饰画被安静的悬挂于墙壁之上。

　　画中，欢笑着的雕塑们依旧在众多的同类族群中，孤独的守望着。其中一枚雕塑，在静谧无人的时间段里轻轻的偏过头，面露着僵硬的微笑。

　　嘎吱，嘎吱。

　　唦唦，唦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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