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缘浅(下册)

作者:苏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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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钟情不惧山河乱


      林浅见薛瑾之丝毫不顾陆家安危,绝然离去,方才的一腔热血陡然冷了,只觉自己又错信了人,躺在榻上哭了一会,猛地坐起身来。

      薛瑾之既拿了那要命的奏折去禀奏,她若只躲在此间落泪,那才是眼巴巴等着陆家被屠呢。就算最后绝无生理,她也该提前给陆烽透个信,便是要丧命,总也要有尊严些。

      思及此,林浅抹了一把眼泪,双手撑在榻上一点一点挪到榻边,拄着拐杖站起身来。

      这两日出来进去都是薛瑾之抱了她,林深为她做的这副拐杖已是没了用场,好在她总是要薛瑾之随身背着来去,这会儿才不至于无法可想。

      她正暗自庆幸着,撑了拐行到门口,房门却出人意料地打开了,莫皎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装作未看透她的意图,笑着道,“主子,药熬好了,主子快趁热喝了吧。”

      林浅心下一凉,冷声道,“你主子已经走了。你怎么不跟了去?”心中暗骂薛瑾之,怎么竟能绝情到这份上,还着人看牢了她,连报信的机会也不与她。说什么万事都可放放,总是要先护着她,不过是哄她,可笑她竟一字一句全信了。

      “主子说笑了。爷早吩咐了,我这些日子连太医院都不许去,就一件事情做,便是照料好主子的身子,要不我这条小命可就悬了。主子的药还没用,我怎能去歇着呢。”莫皎田笑嘻嘻的说,眼底却隐隐可见关怀之色,上前将药碗放在林浅身旁的矮几上。

      林浅只觉他虚伪至极,冷哼道,“还喝什么药?说不准一会儿禁军便来捉拿我了,或许我连明日的朝阳都见不到,何必多此一举?莫大人若果真医者父母心,就给我开一副良方,助我速死,也免得我以残病之躯,再受囹圄之苦。”

      莫皎田一愣,忙跪地道,“主子这是要我的命了,别说有爷严命在先,皎田万万不敢,便是皎田豁出自己这条命去,主子也不合有轻生之念。我知道主子是怨爷不肯瞒下这事,可爷有爷的立场,此事事关大襄社稷,非同小可。爷虽说不能保陆相,但想来定会千方百计保全主子……”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父亲若没了性命,我明知他有难却不能通传消息,便是大不孝,又有何颜面苟且偷生于这世间,倒不若一道跟了父亲去,忘川黄泉终还能尽我做女儿的本分。”林浅已是泣不成声,绕过跪在地上的莫皎田便要出门。

      薛瑾之已不知何时回来,立在门口,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浅。

      林浅心中哀鸣了一声,知道自己再出不去了,只能强忍着心中撕裂般地酸楚,语调平平道,“爷果然等不及见我陆家灭门,事情这么快便办完了?”

      薛瑾之脸色极难看,也不答话,只垂了眸上前扶林浅转回榻前,亲端了药过来,却如以往几日一般,轻声哄林浅道,“吃药吧。”

      林浅别过头去不看他,任性道,“苦的很,吃不下。迟早是一死,你让我少受些罪吧。”

      薛瑾之也不强她,转过头望着莫皎田,目光凌厉,口中道,“你刚才既未跟我走,我便不用再吩咐你什么了吧。”

      “微臣明白。爷,莫皎田是医者,医者只有救人的道理,没有害人之心。”莫皎田听薛瑾之话中另有深意,一转念已是明了,当下端端正正跪下身,一脸严肃地答道。

      薛瑾之听他如此说,方挥手令他出去,自己目光空洞一言不发地盯着被莫皎田顺手合上的两扇门。

      “生死离别在即,你就没什么话要同我说?”林浅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却看不到他的眸光,只当他是舍不得自己赴死,想要说两句绝情的话,却又说不出口,觉得心头涩涩的,怨他却又恨不起他,只能语带绝望地问道。

      薛瑾之这才缓缓回过头来,自袖中掏出那封奏折和信笺放在榻上,也不理会林浅震惊的表情,兀自跌坐在榻前,捂着脸哭道,“我终究舍不得你,我怕我果做下了此事,你一生一世都会恨我,便是我保住你性命,也再看不到你开心的模样。我没出息,我枉为薛家子弟,只知贪慕你的情意,却要对不起薛家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说着,双手握拳重重砸着自己的额头。

      林浅见他如此自伤,一时情急滚落到榻下,双手抱住薛瑾之高高扬起的臂,不许他伤自己,却力弱压不住,急得哭道,“瑾之,你别这样,并非你的过错。你听我说,我父亲忠君恭谨,朝野皆知,此事定有内情。我不信他就能指使自己的门生卖主求荣,说不准这便是蒙答人使得离间计,想让我们自毁长城……”

      “反间计?”薛瑾之扬起泪眼迷蒙的双眼看向林浅,空洞中倒是有了一抹光亮。

      林浅见他停了手,微微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我总觉此事蹊跷。若是奏折所说属实,那严忠鹤到了蒙答这么多年,怎么之前无人指证我父亲?想来便是因对蒙答,他一力主战,触了朝中求和一派的痛处,故而使计害他。”

      薛瑾之点点头,“我先前未想到此处。听你一说,倒也不无可能。只是,那严忠鹤到了蒙答便起了个蒙答的名字,前些日子才传出他原名唤作严忠鹤,这封奏折此时传出,也极有可能便是真的。我只怕我做了大襄的罪人,瞒下了此事,虽暂时救了你们陆氏家族,却养虎为患,令那蒙答坐大,将来便对不起襄朝泱泱黎民百姓。”

      林浅见薛瑾之目光惨兮兮地看向自己,一副闯了滔天大祸的模样,忍不住将他揽住,劝道,“我是闺阁女子,不晓得多少政事。我只知道,果是父亲做的也没什么大不了。难道没有严忠鹤,蒙答便不会与大襄为敌了么?自还会有王忠鹤李忠鹤之辈。这世上只要有人便有争斗,便是只剩了最后两人,也定会分个高下,一为主一为奴。有些人争是为了称王称霸,有些人争却是为了天下大同……”

      “何谓大同?”薛瑾之攒了攒眉头。

      林浅想以《礼运大同篇》作答,只是一时想不齐全,怕说不透彻,因思量了一会儿方道,“所谓大同便是国无疆界,民无贵贱,天下众生,一例平等。”

      薛瑾之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国无疆界,民无贵贱,这天下还不乱套了,还说什么大同?”

      林浅微怔了一下,一时呐呐不知如何答,“这大同世界,或许曾有过,或许将来会有。我们如今觉得不可能之事,若是能活个千秋万代,说不准便都成真了。”

      薛瑾之虽仍不信服,却也知道林浅是在宽慰自己,心下感念,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扶了她起身道,“你倒总有些奇思妙想,只是这话总听着令人心惊,外人面前你再不要去说,免得惹火烧身。地下凉,你身子不比我,怎么也学我便往地上坐?”

      林浅依旧揪着他的袖子,期期艾艾地问,“你……你可好些了?我知道,此事是我难为你。只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

      “你哪里难为我了?你也并未说一字要我瞒了此事。是我自己舍不得你。”薛瑾之苦苦一笑,又道,“我已遣了心腹偷偷去蒙答,暗中监视严忠鹤,若他果有对大襄不利之举,便要一举击杀。既除了祸患,也免得此事勾连到相爷。我只怕相爷果有不臣之心,那我便是杀了严忠鹤,也难保住他。”

      林浅重重点了点头,眼泪盈眶地道,“我自会去探听父亲的口风,把严忠鹤此事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只是这不臣之心,我以性命断言,父亲定是没有的。”

      薛瑾之惶恐地握住林浅的手,嗔怪道,“你怎能用你的性命立誓,还嫌我担惊受怕地不够吗?”

      林浅笑了笑,蹙着眉头偎进薛瑾之的怀里,嘟囔道,“瑾之,我现在好怕,我只觉得眼前迷雾一片。不知这奏折出自何人之手,那来送奏折的黑衣人又是谁,又是哪方势力偷袭了他,谁要害我同父亲,谁又要救我……”

      “总有我在呢,你怕什么”,薛瑾之低头吻了吻林浅的额头,将那奏折和信笺在灯烛上引燃,两人四目盯着化为灰烬,他又道,“这些扑朔迷离之事,就交给我去查吧。你这两日觉得腿痛得可好些了?”

      林浅点点头,美滋滋地道,“这两日好了许多,莫大人的药极是管用。”她最初夜夜安睡都是假寐,可这两日已能安安稳稳睡上将近两更天,令她欣喜莫名。

      薛瑾之见她高兴,端了放在一旁的汤药,尝了一口,觉有些凉了,正想起身去唤莫皎田将药热一下,林浅却抢过汤碗,一口气灌了下去,方抹了嘴唇道,“我因受这场惊,现下放了心陡然觉得困了,别再折腾来折腾去了。明日还要早起,赶紧休息才是正经。”

      薛瑾之本想训她不该喝了冷药,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煞是可爱,也未出言斥她,扶她躺下盖好锦被,哄道,“那好,即如此,你好好睡,我就在桌旁坐着守着你。你若是不舒服了,便赶紧唤我。”

      “你我两情相许,还拘泥什么虚礼?”林浅扑哧一声笑了,声音柔媚地撒娇道,“你在桌前总睡不安生。既已共处一室,你还害怕与我同榻而眠么?瑾之,你过来,你抱着我睡,我也好安心些。”

      薛瑾之踌躇了半晌,终横下心来,想着两人总是要在一处的,遂也坦然地褪了外衫,躺在榻上,自背后揽住林浅,数日未刮须的下巴蹭了蹭林浅的脖颈,听见她咯咯笑着嚷着“痒”,薛瑾之更起了兴头,又往林浅面颊上蹭去,林浅一偏头,薛瑾之就势含住她的耳垂,喃喃不清地唤着林浅的名字。

      林浅浑身一僵,丝毫不敢乱动。她并非未经儿女情事,只是还未想过与薛瑜之一刀两断之前,便和薛瑾之亲密如斯。又想着,既许了薛瑾之天长地久,这事不过是早一时晚一时的,她心下并不反感,因也颤巍巍地叫了声“瑾之”。

      薛瑾之听林浅唤自己,心弦被拨动了两三下,却猛发觉自己孟浪,忙松了口,支起身子低头看着林浅,“是我鲁莽了。你有话同我说?”

      林浅看着薛瑾之,只觉得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沉默了半晌,方吐出一句,“没什么,只想告诉你,这一世我有你,真好。”

      薛瑾之嘿然一笑,依旧躺下身去,紧紧搂了林浅两下,也凑在她耳边模仿着她的语气说了句,“浅浅,这一世我有你,也真好。”

      林浅闭了目等薛瑾之动作,那人却只揽着她再未逾矩,她稍稍松了口气,偷眼瞧了瞧薛瑾之的侧脸,虽隐隐有些失落,但枕了薛瑾之的臂,便觉世上再无一处能令她如此安心,不过片时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薛瑾之带了林浅同林深他们一同过河,送叶奶奶灵柩入茔。正是晨光熹微时分,渡口前却已停了一辆华丽马车,见众人坐着小舟行来,有人撩了车帘在贴身仆婢服侍下跳下车来,却是英姿飒爽一身华服的杨奉君。

      薛瑾之远远看见,顿时脸色一整,嘱咐林深照看好林浅,自己撩了袍当先上了岸去引了杨奉君一旁说话,杨奉君面上倒是笑意未减,一边同薛瑾之说话,一边吩咐杨柝去寻林浅。

      杨柝虽说趾高气扬,众人面前倒是正正经经同林浅行了个礼,林浅挥手令她免礼,她却依旧半蹲着身子不肯起。

      林深见杨柝似有话同林浅说,忙留了梦梨扶着林浅,自己带了众人往灵堂赶去。

      杨柝立直了身子,面上似笑非笑地道,“夫人万安。因今日便是那婆子入殓之日,夫人许了王爷今日便回府的,王爷因特着王妃带了婢子亲来迎夫人回府,且特意嘱婢子问一句,不知昨夜的大礼夫人可还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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