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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刀
12:祭刀
三天了。
南阳县的防疫摊子,像一锅夹生饭。
赵有方那边倒是热火朝天,老爷子带着六个郎中在城隍庙支棱起来了,三天接诊六百多号人,理中丸下去,轻症的都见好。
可其他几路神仙,纹丝不动。
李有才的防控队,名册上二百号人,天天来点卯的不到五十。
问就是“家里有人发烧”、“路口封了过不来”。
三天就清理两条主街,垃圾堆反倒新增了十二处。
孙得力的药材更绝,说好三天备齐第一批,结果三十种药材只送来五种,数量还不到两成。
问就是“货源紧”、“路上不好走”,油滑得像条泥鳅。
苏晚月坐在偏厅里,看着才师爷整理的简报,指尖在桌上轻轻敲着。
(不给这帮人放放血,是真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才师爷,我去见县尊大人。”
吕县令正在书房里看邸报,见苏晚月进来,抬了抬眼皮。
“苏姑娘啊,防疫之事,进展如何?”
苏晚月把简报往书案上一放,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赵有方那边,三天接诊六百多人,理中丸见效了。”
吕县令点点头:“赵大夫是实心办事的。”
“是啊,”苏晚月话锋一转,“可惜有人不这么想。
李有才的防控队,二百号人就来了四十七个,三天清理进度不到一成,垃圾堆反倒多了十二处。
孙得力的药材,三十种就送来五种,数量还不足两成。”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大人,他们这不是在为难我。
我一个小女子,大不了陪葬。他们这是在打您的脸,拖着防疫的后腿,等着看您……丢官罢职。”
吕县令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要如何?”
苏晚月直视着他:“借大人的刀一用,见点血。场面可能不太好看,请大人闭目养神。”
吕县令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准了。让本官看看你的手段。”
张欣远正在捕快房里跟弟兄们赌骰子,见苏晚月进来,门框边依着,斜眼睛看着他的燕卿云,才懒洋洋地站起身。
“苏姑娘,有何贵干啊?”
苏晚月直接把情况说了。
张欣远一听就摇头:“他妈的,李有才那老油条,难搞得很。我们兄弟去说,怕是也没用。”
苏晚月(挑眉):“骂街啊,我也会,要不要听?”
张欣远心说,这小娘皮,跟老子杠上了。
“不是让你们去说好话,”苏晚月看着他。
“是让你们去执法。防控队该干什么,条令上写得明明白白。谁不到位,就抓人,扣钱。”
张欣远和手下互相看了看,面露难色:“这他妈是得罪人的活儿……”
燕卿云冷笑,手按刀柄,刀鞘轻响,刀出鞘一寸
张欣远(一愣,瞥见刀光,缩脖子):“……苏姑娘,您这是?”
“知道你们辛苦,”苏晚月打断他,“扣下的工钱,罚没的款项,三成归你们督察组。
是收他们的黑钱,还是拿这笔明账,你们自己掂量。”
张欣远眼睛一亮:“三成?此话当真?”
“县尊大人亲自准的。”苏晚月语气淡然,“但我只给两天时间。
两天后不见效,就换你们副手上——想必他们很乐意接这差事。”
她目光扫过张欣远和他身后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副手。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白了。
张欣远脸上的犹豫一扫而空,抱拳道:“姑娘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办了!”
他转身吆喝一声:“兄弟们,抄家伙,干活了!”
看着那群如狼似虎冲出去的捕快,苏晚月嘴角勾起一抹冷弧。
刀磨快了,总得见血才不辜负。
城西市集,防控队磨洋工现场。
垃圾堆积,李贵正翘着腿喝酒。
张欣远带人闯入,气场全开。
李贵(嬉皮笑脸):“张头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兄弟们正忙,要不您也来一口?”
张欣远(冷笑,一脚踢翻酒坛):“忙?忙着喝酒?西市三条街,垃圾堆积十七处,消毒全无!你怠命渎职,拿下!”
(张内心:先声夺人,打掉他的气焰。)
李贵(被按在地上,挣扎):“张欣远!我叔是李有才!你敢动我?!”
张欣远(展开防疫条令,声若洪钟):“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县尊大印,防疫条令!玩忽职守者,鞭二十,罚没工钱!今日就拿你祭旗!”
(李贵内心:妈的,来真的?得想办法软处理。)
围观民众开始聚集,指指点点。
李贵(压低声音,变脸赔笑):“张哥!张头儿!是我混蛋!我认罚!这…这二十两银子,给兄弟们喝茶…您高抬贵手…”
张欣远(看都不看银子,声音反而提高):“收起你的脏钱!老子今天要拿的是明账!三成罚银,比你这点碎银子多得多!扒了他上衣,打!”
(正好拿你立威,让所有人都看看,现在谁说了算!)
(行刑立威)
“一!”鞭子呼啸,皮开肉绽。
“啊——!”李贵惨叫。
李贵骂街:“操你妈的,张扒皮!你真打啊?我叔是李不才!”
张欣远暴怒:“呸!李不才算个屁!”
“二!”
“三!”
…
手下(突然喊):“九!”
张欣远(狞笑):“你他妈数错了,是三!好好数!再数错,就你替他!”
手下(利索):“明白头儿!三,四,五…”
李贵(惨叫):“啊——!我叔李不才饶不了你!”
张欣远(踹他):“呸!李不才,他妈什么东西!”
李贵手下王五跪地求情:“张头儿!张爷!不能再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张副手(一脚踹开王五):“滚开!再求情连你一起打!”
王五撒腿给李不才送信。
(王五内心:完了,风向真变了…)
“六!”
“七!”
…
鞭鞭到肉,鲜血飞溅。民众从窃窃私语到大声叫好。
二十鞭毕,李贵已成血人,瘫软在地。
张欣远(踩住李贵的手,环视全场防控队员,声如寒铁):“都给我看清楚!这就是磨洋工
的下场!明天这个时候,这里的垃圾要是还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色惨白的脸。
“你们所有人,工钱全扣,加倍鞭打!听明白了没有?!”
“明…明白了!”众人噤若寒蝉,轰然应诺。
李贵手下王五跑去报信,李不才慌了,跑去才师爷值房讨人情。
李不才:“才师爷!我侄子李贵不懂事,您跟县令说说,放他一马?”
才师爷冷脸:“李大夫,防疫是民生大事!也关乎县尊的前程,你侄子渎职,
按律当罚!流千里!赵大夫带医疗队日夜救治,你倒想保他?
你觉得县尊大人会不会饶了他?”
李不才从才师爷值房出来,迷茫地走在大街上。
在茶楼门口几乎撞倒了钱思进。
钱见李落魄,心中不停地打鼓。
当他走到二楼时候,看到燕卿云正在那里慢慢饮茶。
燕卿云轻啜茶:"钱员外,账目盘清了?"
燕卿云:“您捐款还没到账呢。”
钱思进擦汗:"燕大人,我正准备..."
燕卿云(慢悠悠喝茶):“钱员外,您儿子县学乡试快到了吧?听说今年秀才功名竞争激烈啊。”
钱思进(紧张):“燕大人,您这是……”
“县尊说了,若三日不到,
一,贴告示‘钱思进阻碍防疫’;
二,您儿子秀才功名取消,不准进县学;
三,您家三十亩免税田,要重新上税!”
钱思进(腿软):“别别别!我捐!我捐三千两,再买两千债券!”
燕卿云:“得嘞!钱员外,你这是自愿的?”
钱思进(哆嗦着手):“自愿的,自愿的!”
张欣远带着一队捕快,径直来到孙得力的“济世堂”药铺门口。
他给副手王猛使了个眼色,王猛立刻会意,带着两个弟兄无声地堵住了后门。
“哟,张捕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快请进,伙计,上茶!上好茶!”
孙得力一见来人,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瞬间堆满职业性的热情,从柜台后快步迎出。
他目光扫过张欣远和他身后那群按着腰刀的捕快,心里飞速盘算着是哪路神仙没打点到位。
张欣远没接茶,也没往里走,就杵在门口,挡住了大半个门脸。
他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孙掌柜,茶就免了。三天期限已到,防疫衙门等着米下锅呢。您承诺的三十味药材,我来提货。”
(孙得力内心:果然是为这个!得先糊弄过去。)
孙得力脸上褶子都挤在了一起,苦得像吞了黄连:“哎哟我的张捕头!
您可真是为难死小老儿了!不是我不给,实在是……您看,这几味主药,”
他指着墙上的价目牌,“地黄、黄连,价格一天翻一个跟头,货源还紧得很!
还有那几味辅药,路上不好走啊,关卡太多,耽搁了!您再宽限两日,就两日!”
“宽限?”张欣远冷笑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能听见。
“孙掌柜,疫病可不跟你讲宽限!它一天就能要几十条人命!你这里慢一天,外面就得多死多少人?”
(张欣远内心:先扣个大帽子,占住大义名分。)
门外立刻传来议论声:“就是!俺们巷子昨天又抬出去两个!”“药铺没药,开什么铺子!”
孙得力额头见汗,知道光喊难不行了。
他凑近一步,袖口微动,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就要往张欣远手里塞,声音压得极低:“张头儿,行个方便……规矩我懂,一点茶钱,给兄弟们润润喉……”
(孙得力内心:破财消灾,这五十两银子,够他挣半年了!)
就在他以为十拿九稳时,张欣远猛地一挥手,直接将锦囊打落在地!
“当啷”一声,几锭雪白的银子滚了出来,在青石地板上格外刺眼。
“孙得力!”张欣远一声暴喝,声震屋瓦,“你他娘的好大胆子!竟敢公然贿赂官差,妨碍防疫!真当王法是你家写的?!”
(张欣远内心:好险!差点着了道!苏姑娘说得对,拿明账比这黑钱踏实多了!)
这一下,满堂皆惊。伙计们傻了眼,门外的百姓更是哗然。
孙得力被骂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我、我……”
不等他辩解,张欣远身后的才师爷缓步上前。
他依旧那副温吞水的样子,但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蓝皮账册。
“孙掌柜,”才师爷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人。
“去年秋,官仓采购一批防风,你以陈年旧货充新,霉变率超过三成。今年春,县学购置一批藿香,你以廉价广藿香冒充昂贵土藿香,药效十不存一。”
他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冷飕飕的,“根据《大燕律·市易篇》,以次充好,欺诈官署,该当何罪?若按《战时防疫条令》……这算不算资敌,算不算谋逆?”
“谋……谋逆?!”孙得力听到这两个字,双腿一软,要不是扶着柜台,几乎瘫倒在地。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孙得力内心:完了!他们是有备而来!连陈年老账都翻出来了!)
“才师爷!张捕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啊!”孙得力彻底崩溃,带着哭腔喊道:
“药材……后堂库房里还有!我这就让人全部搬出来!全部捐给防疫衙门!分文不取!只求大人们饶命啊!”
张欣远冷哼一声,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大手一挥:“王猛!”
“属下在!”副手王猛立刻上前,声如洪钟。
“带人进去!按单清点!把所有防疫能用上的药材,全部装箱拉走!敢有一丝隐瞒,”他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孙得力,“就以谋逆同党论处!”
“得令!”王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带着如狼似虎的捕快们冲进后堂。
一时间,搬箱倒柜声、伙计的惊呼声乱成一团。
张欣远看着这乱象,又扫了一眼门外那些解气的百姓,心中一阵畅快。
他走到瘫软在地的孙得力面前,蹲下身,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孙掌柜,看清楚,也记牢了。现在,这南阳县防疫的天,变了。”
“往后,是站着把钱挣了,还是躺着被人抄家,你自己选。”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摊烂泥。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腰杆,从未如此挺直过硬。
这拿着明账、办着皇差、收拾奸商的感觉,真他娘的爽!
当晚,张欣远在酒楼摆了两桌。
对着手下弟兄举杯:“兄弟们放心干!苏姑娘说了,三成归咱们!跟着我干,
保证大家拿得比收黑钱多!”
一个年轻捕快喝得满脸通红:“头儿,跟着您干真痛快!以前收那点黑钱,还得看人脸色。
现在光明正大地拿,干活都带劲!”
五、消息传开,效果立竿见影。
李有才手下三个副手主动来找张欣远:“我们可以保证人手到位!”
孙得力的二掌柜偷偷送来库存清单:“铺里还有存货,愿意全力配合。”
钱思进的五千两白银准时送到。
苏晚月当众宣布:“防控队今日完成指标者,双倍工钱!药材足额供应者,优先结算!”
原本观望的人全都动起来了。
六、收网
三天后,张欣远来报:“苏姑娘,按您吩咐,该打的打了,该罚的罚了。
共罚没工钱八十两,追回赃款三百两。”
苏晚月点头:“做得干净。三成,我说到做到,去才师爷哪里领银子吧。”
“得嘞,苏姑娘这信用,撂地摔三节儿!咱服。”张捕头合不上嘴走了。
【恶业值+3,当前98/100】
她看着窗外渐渐有序的街道,唇角微勾。
祭刀完毕。接下来,该收拾真正的主谋了。
张欣远临走前,忍不住说了句:“苏姑娘,以后有这种活儿,还找我们兄弟。他娘的,这么多年,头一回干活这么痛快!”
苏晚月轻笑:“放心,有的是机会。”
几乎在同一时刻,县衙二堂的书房内。
吕县令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不同于往日死寂的动静,轻轻吹了吹茶沫。
对身旁的才师爷叹道:“这丫头,是真敢下手啊。别人都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她倒好,菩萨面皮,阎罗心肠。”
才南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缓声道:“大人,非常之时,正需此等不拘一格、亦正亦邪的‘恶’力,方能涤荡沉疴。
苏姑娘此举,虽狠辣了些,却如同快刀割去腐肉,痛是痛极,却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属下观她,行事看似酷烈,实则每一步都卡在律法与权术的节点上,留有余地,未伤根本。此女,深谙……平衡之道。”
吕县令沉默片刻,缓缓颔首,目光投向偏厅的方向,意味不明地低语了一句:
“如此‘恶才’,若能始终为吾所用,实乃一柄利器。若不能……”
后半句,他未说出口,只是指尖在官袍的绣纹上,轻轻划过。
才师爷微微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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