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

　　他身形挺拔如松，肩线利落如裁，黑色绸面衬衣贴合着筋骨分明的轮廓，下摆束进黑色西装裤，皮带勾勒出劲瘦腰线。

　　双手插兜的姿态从容不迫，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由内而外散发的强悍自信与松弛感，揉合出成熟男性的独特气度。

　　梁清许心知，这种气场绝非金钱堆砌可得，而是岁月沉淀与权力雕琢的必然。

　　沈其言抬眼的瞬间，梁清许大脑短暂空白了一瞬，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下。

　　“梁小姐？”他先开了口，嗓音略低，裹着一丝戏谑笑意，几步便走到她面前，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泛红的耳尖。

　　酒精上头让梁清许多了几分鲜活气，她笑着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沈先生，好巧。”

　　沈其言微微俯身，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鼻尖轻动，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

　　“喝酒了？”他挑眉勾唇：“学生不该沾酒哦。”

　　梁清许暗笑，听他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忘了酒馆送酒的是谁了。

　　“沈先生说笑了，”她抿唇，眼底带着酒后的清亮，“我可不是学生，已经工作了。”

　　“哦？”沈其言低笑，“那我眼拙了，上次竟以为你是来京城旅游的学生。”

　　这话明摆着调侃她当初敷衍他时故意撒谎呢。

　　梁清许假装没听懂，歪头一笑，流露少有的娇俏：“沈先生这是说我稚嫩？如果我是不能喝酒的学生，又怎么会让您女朋友误会呢？”

　　话音落下，她便暗自咬牙——酒精误人。

　　“抱歉，喝酒嘴瓢了，希望您见谅！”她连忙补救，又转移话题，“正巧遇见，还要感谢您上次赠送的早餐……”

　　后面的话没说，那瓶酒，他没认，她便装作不知。

　　沈其言无所谓地一笑：“嘴瓢没事，可别造谣。声明一下，那不是我女朋友，事关个人清誉，让人误会了，以后还怎么追姑娘。”

　　梁清许愕然，当初酒店的蒋小姐分明是冲他来的，商场外孟语上他的车。

　　或许是前女友？

　　她正思忖着，沈其言正低头，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注视着她——上次遇见时的防备疏离荡然无存，此刻的她微醺泛红，眼波流转，笑意真切，透着几分难得的柔软。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见她许久不答，他问道。

　　梁清许回过神，连忙道：“当…当然对，我不知其中原委，不该乱评论。”
　　“逗你的，别紧张。”沈其言轻笑一声。

　　梁清许正琢磨着如何接话，身后的包厢门被人从里推开。

　　随即季凌苍走出来，他目光扫过门口的两人，诧异道：“沈总？清许，你们……认识？”

　　空气凝固了半秒。

　　沈其言看向梁清许未作声，后者如梦初醒，却犯了难——她和沈其言算不上真正认识，该怎么介绍？

　　季凌苍率先打破僵局，伸手递向沈其言，笑容得体：“沈总，久仰大名，我是富成嘉悦的季凌苍。”

　　“季总，幸会。”沈其言与他握手，轻飘飘解释了一句，“我和梁清许是朋友。”

　　这句朋友怎么理解？

　　季凌苍心中惊疑，但面上不露分毫，笑道：“刚才还和秦总提起沈总，这么巧就遇上了，真是缘分。”

　　沈其言笑而不语。

　　季凌苍不再等他接话，顺势邀约：“沈总，时间不早了不便打扰，改日我做东，还望赏光。”

　　“好说。”沈其言眼眸带笑看了眼梁清许，不疾不徐道：“小姑娘刚工作，劳季总照拂一二。”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重如千钧。

　　梁清许垂眸，既听出季凌苍对沈其言的敬重，也确认了他就是秦总口中的“沈总”。

　　她再抬眼时，目露疑惑看向沈其言，后者微微扬眉，也不说话。

　　季凌苍将两人间的暗流尽收眼底，笑道：“沈总言重了，清许工作认真努力，本身就很优秀。”

　　简单寒暄后，双方道别。

　　梁清许跟着告辞：“沈总，下次再叙，再见。”

　　“小姑娘少喝酒，早点回去。”沈其言的叮嘱带着几分亲昵。

　　梁清许不便多解释，只道：“谢谢沈总，我们先走了。”

　　一路跟着季凌苍往外走，上车前，她鬼使神差地朝楼上望了一眼。

　　另一边，沈其言拐进一间空房，临窗而立俯瞰楼下，恰好看到梁清许和季凌苍走向车辆。

　　她回头那淡淡一瞥，不知是否瞥见了他。车辆消失在车流后，他低头点燃一支烟，望着窗外霓虹深深吸了一口。

　　“你站这儿看什么呢？”

　　沈其言闻声回头，看见来人，转身便将嘴里的烟吐了过去。

　　邹并尘皱眉挥开烟雾，骂道：“草，你他妈冲我发春呢？”

　　沈其言不恼，语气懒散：“怎么？还不结束？”

　　邹并尘调侃：“结束？夜生活才刚开始。怎么，沈公子身体不行了？”

　　“去你大爷的。”沈其言笑骂，“八十岁照样尿得比你远。”

　　邹并尘不耐烦地转身：“赶紧过来，有人要巴结沈公子。”

　　两人回席落座，不久便有人迎了上来。

　　正是圈内有名的影视公司老板陈秋明，身后跟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长相水灵，气质清纯。

　　“沈总，”陈秋明笑着寒暄握手，指着身后的姑娘介绍，“这是小林，电影学院的学生，华昇那个广告就是她拍的。知道您在这儿，特意来敬杯酒。”

　　沈其言未置一词，冲陈秋明笑了笑。

　　林之月低眉顺眼，声音轻柔：“沈总，我去年在华晟酒会遇见过您，一直想当面感谢您。”

　　沈其言靠在椅背上挑眉：“哦？”

　　邹并尘朝他递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沈其言视而不见。陈秋明笑着借故离开，小姑娘乖巧地给沈其言倒了杯茶，在他右手边坐下。

　　沈其言嘴角噙着温和笑意，靠椅背上双腿交叠，姿态闲适。邹并尘见状嗤笑一声，扭头和另一边的人聊了起来。

　　静坐片刻后，沈其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视线终于落在身边的小姑娘身上，勾唇问道：“多大了？”

　　林之月眼神触及他的目光便迅速移开，羞涩中藏着欣喜，小声回答：“刚过二十岁。”

　　小姑娘的眼睛确实好看，可惜……沈其言突然意兴阑珊。“想要什么？”他直接问道。

　　林之月微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我只是听闻沈总在这儿，想见见您。”

　　“然后呢？”沈其言追问。

　　林之月抬眼，水灵眼眸里毫不掩饰爱慕：“去年酒会上我被人为难，多亏您出手相救，一直想感谢您。”

　　沈其言笑而不语，端着茶杯抿了口茶。

　　林之月领会了他的沉默，眼眸闪动着，却见他连半点余光都不再分给自己，最终只能默默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她走后不久，陈秋明便坐到沈其言身边：“小姑娘红着眼睛走了，怎么了？我都说了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她那边还托人说情。”

　　沈其言手指沿着茶盏滑动，毫不在意：“人姑娘什么都不想要，我能怎么办？”

　　陈秋明挑眉——什么都不图，分明是图人。他拍了拍沈其言的肩：“沈总有没有兴趣演电影？我帮你打造，保准一炮而红。”

　　沈其言笑骂：“草，我可没有让人观摩身体的癖好。”

　　陈秋明乐呵呵地起身离去。

　　邹并尘瞥着沈其言装模作样喝茶的模样，足足半分钟后，才见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回望过来。“见到小姑娘就人模人样，装腔拿调，演给谁看？”邹并尘不屑道。

　　“你懂什么，”沈其言毫不在意地反驳，“小姑娘胆子小，成熟男人该有风度，别整天找事。”

　　邹并尘哼笑一声，讽刺道：“我只知道你风流。”

　　沈其言懒得争辩，视线扫向窗外——弯月如钩，夜色正好。

　　车内，季凌苍降下车窗，晚风灌入，酒意散了些许。

　　他掏出一根烟，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梁清许，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话到嘴边也咽了下去。

　　梁清许明白他好奇自己与沈其言的关系，却不愿背后八卦他人隐私，索性装作没看见他的欲言又止。

　　两人聊了会儿公事，话题终究绕回沈其言身上。

　　季凌苍委婉问道：“刚才秦总提到，项目后续要接触沈其言，你会不会不方便？”

　　“我和沈总其实只见过两次，应该没什么不方便的。”梁清许实话实说。

　　见她不愿多谈，季凌苍便不再追问，点头道：“这个项目前期是范志毅跟进，基础没问题。后续让他带着你，好好配合，做好收尾。”

　　梁清许点头应着：“谢谢季总，我一定会尽全力配合。项目成了，我的实习也算是有了交代。”

　　她心里明白，这看似随机安排的工作，其实是一场考验。

　　也是一张进入考察视野的入场券，能不能站稳脚跟，全看自己能不能接住这份挑战了。

　　季凌苍靠着椅背，姿态闲适地把玩着打火机：“你工作肯努力、肯花心思，张总对你赞不绝口。只是职场也是小江湖，民营企业不比外企国企，有能力也要懂人情世故。”

　　梁清许瞬间领会——季凌苍这话绝非表面提醒，或许他早就知道范志毅的小动作。“我知道了，谢谢季总提醒。”

　　季凌苍指尖一顿，打火机的金属外壳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他缓缓道：“总经办的马媛，跟着我三年了，做事踏实，能力也够，可一直没能升任总秘。你知道为什么吗？”

　　梁清许心头一紧，“请季总指教！”

　　“她什么都好，就是嘴不够严。”季凌苍语气平平，却带着分量，“职场里，知道得太多，说得多了，但要懂得藏，更要懂得选对人，守好嘴。”

　　季凌苍的声音依旧温和，没带半分戾气，可梁清许听着，却像有股寒气顺着尾椎猛地窜上后颈，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

　　她指尖攥紧裙摆，垂下眼，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先前因酒精生出的那点松弛感荡然无存，眼下不敢面对他，却又无所遁形的感觉。

　　这一记敲打，像警钟在告诫她，分寸与敬畏，缺一不可。她压低声音：“我明白了，季总。”

　　季凌苍见她一点既透，眼底掠过丝浅淡赞许：“张总他们私下说，你礼仪得体、教养良好，夸你父母教得好。”

　　梁清许偏头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声音轻得像风：“我从小跟着外婆长大的。”

　　车内瞬间陷入寂静。

　　季凌苍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没有追问，只低声道：“今天喝了酒，回家好好休息吧。”

　　“多谢季总。”

　　到家洗漱后，梁清许趴在书桌上，下巴搁在手背上，与桌上照片里的老人对视。

　　她抬手，指尖轻轻描摹老人的轮廓，“外婆…我好幸运，碰上这份知遇，我一定不会输的，对不对。”

　　这份知遇是难得的入场券，我定要全力以赴，接住这份认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