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昼

作者:独酌tip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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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布鲁日的深秋,寒意渐浓。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偶尔飘落的枯叶,窗内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馨的平静。

      庄一眠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前,专注地看着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冰糖炖雪梨。

      清甜的梨香混合着冰糖的温润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驱散了些许秋日的萧瑟。他穿着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雪白的长发没有编辫子,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整个人笼罩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程怀易则拿着拖把,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客厅的地板。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弯着,红发随意扎成一个小揪,有点长了,改天去修一下。额角因为劳动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做得很认真,甚至有些过于卖力,仿佛要将这方寸之地擦拭得一尘不染,来证明自己有用,并非白吃白住。

      这已经是程怀易借住在庄一眠工作室的第五天。

      这五天里,他完美地履行了自己“会做家务”的承诺。打扫、洗碗、甚至尝试着按照菜谱做了几次简单的早餐,虽然味道一言难尽,但态度可嘉。他收敛了所有在外的锋芒和偏执,变得异常居家和贤惠,像一只努力收起脾气、试图融入新环境的大型犬科动物。

      庄一眠起初还有些不自在和警惕,但程怀易表现得实在太过于安分守己,除了偶尔过于专注的凝视让他有些不适外,几乎没有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

      他甚至会主动避开庄一眠在暗房工作的时间,安静地在客厅看书或者处理一些他自己的邮件。

      这种看似平和的状态,却让庄一眠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这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潜藏着某种更加汹涌的暗流。程怀易的眼神,虽然大多数时候温和无害,但偶尔在他不经意转头时,会捕捉到那来不及完全掩饰的、深沉到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情感。

      就像此刻,他虽然在低头拖地,但庄一眠能感觉到,那目光的余温,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的背影上。

      砂锅里的炖梨差不多了。

      庄一眠准备转身去消毒柜拿汤勺。与此同时,程怀易也刚好拖完了厨房入口的最后一块地砖,提着墩布,准备转身离开厨房。

      两人几乎是同时,在并不算宽敞的厨房通道里,猝不及防地转身——

      “砰!”

      一声轻微的闷响。

      庄一眠只觉得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胸膛,鼻尖瞬间被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汗意的勿忘我气息包围,那是程怀易信息素的味道,混合着他此刻身上蓬勃的热意,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男性荷尔蒙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庄一眠所有的感官。

      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要避开,腰臀却猛地抵在了冰凉的料理台边缘,退无可退。而为了保持平衡,他下意识向后撑去的手,正好按在了案板上——那里,放着刚刚切好、还没来得及下锅的另半个雪梨。冰凉湿润的梨肉和微黏的汁水瞬间沾染了他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程怀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弄得愣了一下。他低头,看着几乎完全被自己笼罩在怀里的庄一眠。好小一只。可能是自己太高了,庄一眠的二楼是按照自己的比例调的,他接近190的个子实在有些委屈了。

      那人因为撞击和惊吓,微微仰着头,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他向后撑在案板上的手,沾着晶莹的梨汁,指尖微微蜷缩,无措又脆弱。

      空气中弥漫的炖梨甜香,砂锅咕嘟咕嘟的响,与怀中人身上清冷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比暧昧又诱人的氛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厨房里只剩下砂锅里炖梨细微的“咕嘟”声,以及两人之间骤然变得清晰可闻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风信子的味道也被激发出来了,这次不是沐浴露,是庄一眠本身。

      程怀易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庄一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尾那颗因为羞赧而显得愈发殷红的泪痣,看着他微微张开的、泛着水润光泽的唇。

      五天来,不,是十年来,所有压抑的、疯狂的、炽热的思念和渴望,如同积压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被这意外的亲密接触彻底点燃,汹涌澎湃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那只空着的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轻轻地、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抚上了庄一眠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那片细腻温热的肌肤,如同触电般,带来一阵战栗。

      庄一眠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定格住,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躲开,想推开他,但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动弹不得。

      程怀易的眼神太可怕了,里面翻滚着太多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的、浓烈到近乎痛苦的情感,像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他彻底吞噬。

      “庄一眠……”程怀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磨砺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我……”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勇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死死锁住庄一眠,里面有挣扎,有痛楚,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燃烧一切的执拗。

      “我装不下去了……”他几乎是叹息着说出这句话,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疯狂,“这五天,我每天都在拼命地忍……忍着不靠近你,不碰你,不对你说那些……会吓到你的话。”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庄一眠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却又充满了占有的欲望。

      “我知道我很混蛋,很卑劣……用那种可笑的理由赖在你这里……我知道我不正常,我偏执,我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底泛起猩红,“可是庄一眠……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庄一眠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看着程怀易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爱意和痛苦,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才是真正的程怀易。

      “十年……”程怀易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泣血般的痛楚,“我以为你死了,我整整忏悔了十年……每一天,都像活在地狱里……”

      庄一眠猛地一震,瞳孔骤缩。什么十年?什么死了?什么找他?

      程怀易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俯下身,额头几乎要抵上庄一眠的,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庄一眠,看着我。”他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你听清楚,我只说一次,也只说给你听。”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话,砸向了庄一眠:

      “我爱你。”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见色起意。”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异常坚定,“我今年二十六岁了,我爱你,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刻在骨子里的,病入膏肓的,就算你忘了我、恨我、怕我,也磨不掉除不尽的——爱。”

      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庄一眠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他有点懵,爱?程怀易爱他?从很久以前?这怎么可能?他们明明……才认识不久……

      可是,程怀易眼中的痛苦是那么真实,那浓烈到几乎毁灭一切的情感,不像是在作假。

      还有那句“找了你十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记忆深处那片模糊的迷雾。

      看着他茫然无措的样子,程怀易心脏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更加汹涌的疯狂席卷了他。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庄一眠更紧地圈禁在怀里和料理台之间,两人身体紧密相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心脏狂乱的跳动。

      “没关系……”程怀易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偏执,“你想不起来没关系……恨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我能看到你,碰到你……”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庄一眠颈侧细腻的皮肤,那温热的触感和灼热的呼吸,让庄一眠浑身汗毛倒竖,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席卷了他。

      “放开……”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抗拒。

      “不放!”程怀易猛地抬头,眼神猩红,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狠和脆弱,“庄一眠,你救救我……我快疯了……没有你,我真的会死……”

      “我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庄一眠,你是专攻我的毒品吗?

      他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如同最卑微的乞求,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情感风暴,将庄一眠牢牢困在中央。

      庄一眠看着眼前这张漂亮到极致、却也疯狂到极致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拆吃入腹的爱意和绝望,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

      震惊、恐惧、茫然、无措……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悸动和……心疼?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恐慌。

      他不能……他不能陷进去。程怀易太危险了,他的感情太炽热,太偏执,会把他烧成灰烬。

      “程怀易,你冷静一点!”庄一眠用力挣扎起来,试图推开他,“你先放开我!”

      他的挣扎反而像是刺激到了程怀易。程怀易猛地低头,狠狠地攫取了他的唇!

      那不是吻,更像是野兽的撕咬和标记,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十年积压的疯狂渴望,瞬间夺走了庄一眠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

      “唔……!”庄一眠瞪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唇上传来刺痛和灼热的触感,鼻尖充斥着程怀易身上那霸道的气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侵犯和被征服的战栗感,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挣扎,沾着梨汁的手胡乱地推拒着程怀易的胸膛,在那件深色的家居服上留下湿漉漉的、带着甜腻气息的印记。

      程怀易却像是被这微弱的反抗彻底激发了凶性,他一只手牢牢扣住庄一眠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另一只手则紧紧箍住他纤细的腰肢,将他死死地按向自己,仿佛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暧昧的水声和压抑的喘息在安静的厨房里回荡,与砂锅里依旧“咕嘟”作响的炖梨形成了荒诞而旖旎的对比。

      庄一眠的挣扎渐渐变得无力。缺氧让他头脑发昏,身体发软,程怀易那近乎毁灭般的炽热情感,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层层包裹,无处可逃。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蝴蝶翅膀。

      就在他几乎要窒息的时候,程怀易终于松开了他的唇,但依旧没有放开他。两人额头相抵,剧烈地喘息着,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程怀易看着庄一眠被蹂躏得红肿湿润的唇瓣,和他眼中那混合着屈辱、迷茫和一丝水汽的模样,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更深的渴望。他伸出拇指,轻轻擦拭掉庄一眠唇角被他咬破渗出的一点血丝,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变态的温柔。

      “庄一眠……”他喘息着,声音低哑性感,带着未褪的情欲和执念,“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庄一眠猛地回过神,一种巨大的羞耻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开了程怀易!

      程怀易猝不及防,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到了身后的冰箱,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闷哼一声,却依旧固执地看着庄一眠,眼神像燃烧的火焰。

      庄一眠急促地喘息着,嘴唇红肿,脸颊绯红,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混乱和怒意。他抬手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要擦掉程怀易留下的所有痕迹。

      “疯子!”他瞪着程怀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你真是个疯子!”

      程怀易看着他擦拭嘴唇的动作,眼神暗了暗,但随即,他又扯出一个带着苦涩和疯狂的笑容:“对,我是疯子。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疯了。”

      庄一眠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他指着门口,声音冰冷:“出去!”

      程怀易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庄一眠,”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我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可以不接受,可以讨厌我,可以赶我走……但是,”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极其幽深,像望不见底的寒潭:

      “你逃不掉的。”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庄一眠最后一眼,转身,沉默地走出了厨房,下了二楼。

      庄一眠僵立在原地,直到程怀易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他才仿佛脱力般,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凉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家居服传来寒意,却无法冷却他脸上和身体的滚烫。

      厨房里,炖梨的甜香依旧弥漫,案板上那半个被压坏的雪梨和掌心残留的黏腻梨汁,以及唇上清晰的刺痛和肿胀感,无一不在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程怀易……
      爱他?
      五年?

      还有那句“你逃不掉的”……像一句冰冷的预言,让他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

      他抬手,捂住依然狂跳不止的心脏,看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收留的,不仅仅是一个暂时无处可去的人,更是一个携带着巨大情感风暴和未知过去的……危险漩涡。

      而他,似乎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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