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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组织的出现
实验带来的心悸和手腕残留的异样感尚未完全消退,陈警官又带来了新的、更令人不安的消息。这次,他的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峻,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李维,”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关于你提到的,可能在市三中老楼里听过的‘闷响铃声’,我们做了初步调查。”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调出几张照片,是市三中那栋建国前建造的哥特式风格主楼内外景,以及一些内部细节。照片很新,显然是近期拍摄的。
“这栋楼现在主要用作校史馆和部分行政办公室,平时学生很少进入。”陈警官指着其中一张内部走廊的照片,深色的护墙板,高高的窗户,光线幽暗。“我们询问了在校多年的老职工,也查阅了部分历史资料。这栋楼里确实曾有一套老式的、用于上下课和紧急集合的机械传唤铃系统,核心是一个黄铜铸造的铃铛,由校工手动摇动。但那套系统早在二十年前就因为维护不便被拆除了,铃铛据说作为废旧金属处理掉了。”
他滑动屏幕,出现一张模糊的、似乎是档案室翻拍的老照片,上面有一个形状古朴、表面有简单纹饰的铜铃,旁边站着穿旧式工装的人。
“这是能找到的关于那个铃铛的唯一影像记录,很不清晰。”陈警官顿了顿,声音压低,“但关键不在这里。我们的人在学校档案室深处,找到了一份被遗忘的、关于这栋老楼战前用途的零散记录。这栋楼在成为学校之前,曾经短暂地……被某个民间学术团体租用过,时间大概在四十年代末到五十年代初,非常短暂,记录语焉不详。”
“民间学术团体?”我重复着,心脏莫名一跳。
“记录里只提了一个很模糊的名称,叫‘共生学会’,没有具体活动内容记载。当时正值政权更迭,这类小团体的档案极其混乱不全。”陈警官的目光锐利起来,“但负责调查的同事,在核对那个时期本地其他冷僻档案时,偶然发现,‘共生学会’这个名字,与七十年代在欧洲被追查的那个‘边缘生物学与非物质能量研究’秘密结社的早期萌芽组织,在名称含义和出现时间上,存在某种令人不安的‘巧合’。当然,目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两者是同一个,或者有承继关系。”
共生学会……边缘生物学……
这两个词像两块冰冷的磁石,吸引着我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绿色的扭曲图案、甜腻刺鼻的化学品气味、“样本”、冰冷的男人、可能被改造过的记忆和能力……
“所以,市三中的老楼,可能曾经是……类似地方的一个早期据点?”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只是一种可能性,需要更多证据。”陈警官谨慎地说,“但这解释了为什么你会对那里的铃声有模糊印象——如果你更早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接触过与那个‘学会’或其后继组织相关的人或环境,而那种特定的铃声,可能是他们内部使用的某种信号或仪式的一部分。”
他收起平板,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直视着我:“李维,这引出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如果那个组织真的存在,并且其触角在几十年前就可能延伸到本地,那么,你被他们选中、接触、甚至‘处理’,可能并非始于十五年前林鹤的案子。那可能只是一个……后续的‘应用场景’或者‘控制测试’。你真正的‘源头’,或许要追溯到更早。”
我如坠冰窟。这意味着,我人生的脱轨,可能始于我的少年时代,甚至童年?那个冰冷男人,或许不是我噩梦的开始,只是其中一个执行者?
“我们调整了接下来的工作重点。”陈警官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除了继续追查林鹤案和‘老童’的线索,对你的背景调查,尤其是你童年到青少年时期的详细经历、家庭成员的社会关系、你是否有过异常的疾病或‘治疗’史、是否接触过特定的人物或场所,将成为重中之重。这需要你更高程度的配合,甚至是……主动去挖掘那些可能被你自身防御机制深深掩埋的记忆。”
他看了一眼时间:“沈教授和王博士正在准备一次更深度的催眠回溯,目标将明确指向你的早期记忆,尤其是与市三中老楼、与特定铃声、与任何可能让你感到‘不适’或‘异常’的旧物或人物相关的片段。这次回溯可能会非常……艰难,甚至痛苦。你准备好没有?”
我沉默了几秒钟。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主动去挖掘那片可能埋藏着更可怕真相的禁地?但我知道,这是唯一的路。如果我不去弄清楚“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将永远无法摆脱背后的提线。
“我准备好了。”我抬起头,声音不大,但清晰。
深度回溯安排在一个小时后的专门心理评估室进行。房间比我的囚室宽敞一些,灯光可以调节得更柔和,甚至模拟出黄昏或黎明的色调,以辅助放松。除了沈教授和王博士,陈警官也在单向玻璃后观察。医护人员依旧在隔壁待命。
我再次被连接上更精密的生理监测设备。沈教授这次使用了更复杂的引导技术,结合了渐进式肌肉放松、意象引导和轻微的呼吸节奏调整。目标是让我进入一种比之前更深、但依然保留部分自我意识和回溯控制力的状态。
“李维,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可能更远,更模糊。”沈教授的声音通过高质量的耳机传来,低沉而充满引导力,“就像走入一条多年未走的儿时小巷,光线昏暗,两侧的墙壁可能有些剥落。不要怕,我们只是看看,不一定要进入任何一扇门。”
我闭着眼,随着她的引导,呼吸逐渐变得深长。身体的感觉慢慢淡化,意识开始向一片更加朦胧、色彩更加暗淡的区域飘荡。
“现在,想象你站在市三中老楼的外面,也许是很多年前的样子……砖墙的颜色可能更深一些,爬着更多的藤蔓……感受一下那时的空气,温度……”
记忆的迷雾中,渐渐浮现出一栋建筑的轮廓,确实是我在照片上看到的哥特式主楼,但更……新一些?或者说,更“清晰”一些,不像我平时对中学记忆那样模糊。我仿佛站在楼前的小广场上,是傍晚,天色是一种沉郁的蓝灰色。
“有没有声音?远处操场的声音?或者……楼里传出的声音?”
我侧耳倾听。远处有隐约的、模糊的喧哗,像是学生在活动。但近处,老楼里,似乎有一种……嗡嗡的低鸣?不是铃声,更像是某种机器运转,或者很多人低声诵念什么的混合回响?非常轻微,几乎被环境噪音掩盖。
“我们慢慢走进去……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想象中的“我”推开了门。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内部的光线比外面更暗,有一股陈旧木头、灰尘和……淡淡的、类似檀香又混合了别的什么的奇特气味。走廊很长,两侧的房门紧闭。
“注意脚下的地板……注意墙上的装饰……”
地板是深色的木地板,有些地方磨损得发亮。墙壁上有老式的壁灯,灯罩是乳白色的玻璃。视线向前延伸,在走廊的尽头,似乎有一扇特别高大的双开门,门楣上有模糊的浮雕。
“有没有人?或者听到说话声?”
很安静。那种嗡嗡的低鸣似乎就是从走廊尽头那扇门后面传来的,稍微清晰了一点。
“我们慢慢走过去……不用急……”
意识中的“我”沿着走廊向前。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越靠近那扇双开门,那股奇特的气味越明显,檀香之下,似乎还有一丝……我记忆中那种甜腻化学品气味的雏形?非常淡,但让我本能地感到不适。
走到门前。门没有完全关紧,留着一道缝隙。里面透出昏黄跳动的光线,像是烛火。嗡嗡的低鸣声更清楚了,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有节奏的、极低的吟诵声,音调古怪,不是我所知的任何语言。
“从门缝里……轻轻看进去……”
“我”凑近门缝。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挑高很高。光线来自四周墙壁上插着的火炬(或者是特制的灯?),以及大厅中央一个低矮石台上摆放的几根粗大蜡烛。石台周围,站着七八个人影,都穿着深色的、式样简单的长袍,背对着门,面朝石台。石台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被一块深色的布盖着,布的四角绣着金色的、扭曲的纹路——与绿色塑料盒上的图案风格极为相似!
那些穿着长袍的人,正随着一个站在石台前、同样穿着长袍但似乎身份更高的人的引领,用那种古怪的音调低声吟诵着。他们的声音汇聚成那种嗡嗡的低鸣。
然后,那个引领者做了一个手势。吟诵停止。他掀开了石台上深色布的一角。
布下面露出的,是一排大小不一的、深色的玻璃瓶或金属罐,在烛火下反射着幽暗的光。其中一个罐子的盖子打开着,里面似乎盛着某种暗绿色的、粘稠的液体,液体表面……仿佛有极其微弱的、自主的蠕动感?
我的呼吸一滞,强烈的恶心感和恐惧感涌上心头。监测仪器发出轻微的提示音。
“冷静,李维,你是观察者,保持距离……”沈教授的声音及时介入。
就在这时,大厅侧面的一扇小门打开了,一个身影匆匆走进来,附在引领者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引领者抬起头,他的脸在晃动的光影中半明半暗,但大致能看出是一个中年男人,面容瘦削,眼神……锐利而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穿着长袍的人走向大厅一侧的阴影里,拖出了一个沉重的、似乎是金属制成的箱子。他们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几件东西——其中一件,在烛光下反射出黄铜的光泽,形状……像是一个铃铛,但比普通的铃铛结构更复杂,表面似乎也刻着纹路。
引领者接过那个铃铛,轻轻一晃。
“叮……泠……”
清脆中带着闷响的金属碰撞声!和我记忆中那个冰冷男人口袋里发出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听到的,更加清晰,更加……具有一种穿透力,仿佛直接敲在颅骨内侧。
“啊!”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右手手腕内侧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尖锐的刺痛!这一次,伴随着刺痛,还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蜷缩起来、捂住耳朵的冲动!
生理监测数据剧烈波动!
“李维!稳住!离开门缝!退后!”沈教授的声音急促起来,同时耳机里传来一阵舒缓但有力的白噪音,试图覆盖那铃声的余韵。
我依言在想象中猛地后退,远离那扇门,心脏狂跳,浑身冷汗。那铃声,那刺痛,还有那石台上诡异的液体和扭曲的图案……这一切交织成的画面,比林鹤死亡的场景更加古老,更加邪恶,也更加……根深蒂固地连接着我的恐惧源头。
“深呼吸……慢慢离开那栋楼……回到外面的广场……”王博士的声音也加入了引导。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在引导下逐渐平复下来,脱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回溯场景。当我再次睁开眼时,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浑身虚脱,脸色煞白。
沈教授和王博士的表情都异常严肃。陈警官也从观察室走了进来,眉头紧锁。
“那个引领者……看清长相了吗?有没有印象?”陈警官立刻问。
我摇头,喘着气:“看不清……光线暗……但感觉……很威严,很冷……那个铃声,就是他摇的……和我记忆里的声音……一样。”
“那些罐子里的液体,‘样本’?”陈警官追问。
“不知道……但感觉很不好……像活的……”我艰难地描述着,“那个图案……在盖布上……”
沈教授看着监测数据记录,沉声道:“生理反应非常强烈,尤其是对铃声的反应,几乎形成了即时的创伤性条件反射。这强烈暗示,你不仅在十五年前被那个铃声‘标记’过,很可能在更早的时期,甚至可能是在某种……类似仪式的场景中,反复经历过铃声与强烈负面刺激(可能是疼痛、恐惧、或强迫性灌输)的配对。你的‘能力’,你对某些记忆的‘空白’,甚至你对特定气味(甜腻化学品)和图案的敏感,都可能源于那个更早期的、系统性的‘接触’或‘处理’过程。”
她看向陈警官:“那个‘共生学会’,或者它的后继组织,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研究危险知识的团体。他们可能一直在进行着包括人体实验、意识干预在内的非法活动,并且有自己一套完整的‘培养’、‘控制’和‘使用’特定人员的体系。李维,很可能是他们早年‘培养’或‘筛选’出的一个……‘胚芽’,在十五年前林鹤的事件中,被‘激活’或‘测试’了控制效果,之后又被有意引导向‘记忆修复师’这个便于他们利用的方向。”
这个结论让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不是偶然被卷入的帮凶,也不是半路被胁迫的工具。我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被那个黑暗组织在多年以前,就播下的一颗种子,被灌溉、修剪、乃至嫁接到他们需要的“砧木”上。我的整个人生轨迹,我的“天赋”,我的“遗忘”,甚至我此刻的恐惧和挣扎,都可能是一场持续了数十年的、冰冷实验的一部分。
那么,林鹤呢?他是无意中闯入了这场实验,看到了不该看的“样本”,才被灭口?还是说,他的调查,本身也触及了这个组织的核心?
那个冰冷的男人,是组织的执行者。那个摇铃的引领者,会不会是更核心的人物?甚至……是始作俑者之一?
而我手腕上那看不见的“印记”,那对铃声的剧烈反应,就是我身为“实验体”或“被改造者”的铁证。
陈警官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这条线索必须追查到底。‘共生学会’的历史,市三中老楼的详细使用记录,那个时期的本地失踪人口或异常事件,尤其是与青少年相关的……所有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同时,李维的安全级别提到最高。如果我们的推测接近真相,那么那个组织一旦发现我们在反向追溯源头,很可能会采取极端措施。”
他看向我,目光复杂,里面有审视,有凝重,但也有一丝罕见的、近乎同情的了然:“李维,接下来的日子,你会更难受。我们要挖掘的,可能是你人生最底层的伤疤。但这也是你摆脱控制、找回自我的唯一机会。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凉感淹没了我。我前半生所有的迷茫、孤独、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此刻仿佛都有了答案——一个冰冷、残酷、非人的答案。
我不仅仅是在协助警方破案。我是在解剖我自己,一具被安装了未知部件、编写了陌生代码的活体标本。
窗外,夜色如墨。这一次,我知道,我要潜入的,不再是某个夜晚的犯罪现场,而是我自己这片被精心篡改和污染过的、记忆与人格的废墟。那里埋葬着的,可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被命名为“李维”的怪物雏形。
而那清脆又闷响的铃声,就像打开这废墟之门的,唯一一把生锈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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