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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船的温度
唐悦的声音被山风扯碎,消散在身后。我没有回头,只是麻木地沿着下山的路往前走。胸腔里像是被灌满了铅,又沉又冷。林望舒平静的坦白,唐悦的隐瞒,周澈下意识的维护……这些画面在我脑子里反复冲撞,每一次都撞得我头昏脑胀,心口发闷。
林望舒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时的神情,那么清晰,那么理所当然,像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天气事实。唐悦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里,原来早就盛满了旁观者的了然,甚至是一丝怜悯。周澈挡在唐悦身前,那种保护的姿态,我突然意识到竟然连他们两个都在一起了。原来在我为林望舒心神不属、患得患失的这段时间里,世界早已悄然转动,只有我还固执地停留在自己搭建的舞台上,演着一出无人欣赏的独角戏。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这个认知冰凉地贴着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钝痛。失败的不仅是告白,更是我那可笑的自信和判断。我以为的努力靠近,在别人眼里或许是纠缠;我以为的默默付出,在现实面前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腿脚传来清晰的酸涩感,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朝着公交站或家的方向走,而是不知不觉绕到了南山另一侧相对安静的区域。这里离喧闹的主游乐区有些距离,只有几盏稀疏的路灯亮着,光线昏黄,勉强勾勒出长椅和垃圾桶的轮廓。远处,主园区彩灯的绚烂光芒隐隐约约,像另一个世界的浮光掠影,欢声笑语被风断续送来,听不真切,却更显此地的冷清。
我找了张冰凉的石凳坐下,木然地望着那片遥远的璀璨。旋转木马唱着欢快的歌,摩天轮缓缓爬升,海盗船在最高点荡出尖叫的弧度……每一处闪烁的快乐,都像一根纤细却尖锐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我身上。不是剧痛,却是一种绵长而无所遁形的难堪。他们的欢乐如此真实、唾手可得,而我的,却像刚才消散的烟花,只剩呛人的余烬和空虚的黑暗。
喉咙发干,心里那团憋闷的棉花似乎越堵越实。我站起身,走到旁边一家还亮着灯的小便利店,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饮料广告。推门进去,冷气混着关东煮的香味扑面而来。我径直走到冰柜前,拉开玻璃门,冷气激得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拿了一罐最普通的冰镇可乐,金属罐身的寒意瞬间刺痛了掌心。
付了钱,回到石凳上。“咔哒”一声拉开拉环,碳酸气体迫不及待地涌出。我仰头,几乎是灌下去大半罐。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起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是碳酸气泡在口腔和食道里炸开的强烈刺激感。这感觉并不舒服,甚至有点自虐,但那一瞬间的强烈感官冲击,似乎确实短暂地冲散了心头那团滞重的、名为失落和难堪的棉花。仿佛用物理的“难受”,可以掩盖心理的“难受”。
算了,回家吧。至少四面墙能把我这身狼狈藏起来。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黑暗会包容一切,没有人会看见我脸上可能还未褪尽的颓唐。我捏扁了空罐子,铝皮发出脆弱的呻吟。刚站起身,准备把罐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看来有些人今天不太开心啊,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是唐悦那种清脆的活泼,也不是林望舒清冷的柔和,而是带着点懒洋洋的、仿佛事不关己的旁观语调。
我循声望去。旁边不远处的草坪上,苏浅正抱膝坐着。她没坐在灯光下,身影半隐在树影里,晚风吹起她几缕没扎好的发丝,在她脸颊边飘动。她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既没有常见的冷淡,也没有刻意的笑容,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但那双在昏暗中依然清亮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让我极其不舒服的“看穿一切的淡然”,甚至,我敏锐地捕捉到,有一丝极淡的、近乎幸灾乐祸的神色。
怎么是她?阴魂不散。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所有我不想见的人轮番上场,来检阅我的失败吗?
我心里正被烦躁和自厌填满,看到她这副模样,那股邪火更是蹭蹭往上冒。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语气硬邦邦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没必要在这看笑话。” 我把“看笑话”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哦?”她微微歪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多了点探究的意味,但语气依旧平淡,甚至有些理所当然,“当然有关系。我今天心情本来还不错,可你的负能量磁场太强,干扰到我了。我不想被传染不开心。”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论调!自以为是,居高临下!我懒得跟她争辩,跟苏浅说话从来都是鸡同鸭讲,徒费口舌。我现在没有一点心情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唇枪舌剑,只想尽快逃离所有视线,哪怕是这种看似漠然的打量。
“原来是这样。”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到极点的假笑,“那不好意思,是我污染环境了。我马上消失,不污染您的清净之地。”
说完,我转身就要走,脚步刻意迈得很大,恨不得立刻离开这片区域,离开这个总能轻易搅乱我心情的人。
“喂!”
她在我身后喊道,声音不高,但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我脚步顿住,僵着背,没有回头。潜意识里或许还有一丝可笑的好奇,想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高见”。
夜风送来她清晰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熟悉的挑衅:
“胆小鬼,”她顿了顿,仿佛在欣赏我的僵硬,“你敢和我玩一次海盗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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