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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近了
回赤月城的路上,顾闲腿一直在抖。
一半是累的——架着谢妄走了几十里;另一半是吓的——鬼哭渊的一切还在脑子里翻。
尤其是最后,谢妄浑身是血还把他往怀里带。
顾闲耳根又烫起来。
“到了。”谢妄的声音传来,带着疲惫。
顾闲回过神,两人已站在百草堂后门。天亮了,街上零星有人,没人注意这两个浑身狼狈、裹着血蓑衣的。
叩门,谷百草很快开了门。
厢房里,谷百草检查完谢妄的伤,眉头紧皱:“外伤好办,内伤就麻烦了,怨血珠的阴气入了经脉,得尽快炼化,否则留隐患。”
“多久?”谢妄靠在床头,声音哑。
“至少三天。”谷百草配着药,“这期间不能动武,最好连下床都别。”
谢妄没说话,看向顾闲。
顾闲立刻说:“我会看着他。”
谷百草留下药和丹药,走了。
门关上,屋里只剩两人。
气氛微妙起来。
顾闲站在床边,手脚不知往哪放。谢妄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睛却黑得深,静静看他。
“坐。”
顾闲迟疑了下,在凳子上坐下。
“你也伤了。”谢妄目光落在他手腕——那里有道被触手划的口子,不深,但皮肉翻着渗血。
“小伤,没事。”顾闲想放袖子。
谢妄伸手,握住了他手腕。
顾闲浑身一僵。
那手很凉,但掌心干燥,指腹有薄茧,摩挲在皮肤上带来奇异触感。顾闲想抽回,又舍不得——这是谢妄第一次主动碰他,不带胁迫或保护,就只是碰触。
“上药。”谢妄松手,拿过药瓶。
顾闲耳朵更热:“我、我自己……”
“别动。”语气不容拒。
他蘸了药膏,小心涂在顾闲手腕伤口上。动作很轻,轻得有点痒。顾闲屏息,能清楚看见谢妄低垂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阴影。
还有苍白的唇,抿成直线,专注得像在处理什么重要伤口。
其实只是道小划痕。
药膏涂完,谢妄撕了干净布条,一圈圈缠上去。手指不时碰到顾闲手腕内侧,那里皮肤薄,能感觉到脉搏在剧烈跳。
“好了。”谢妄打好结,却没立刻松手。
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布条边缘,也摩挲底下温热的皮肤。顾闲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
“谢妄……”他小声叫。
“嗯?”谢妄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
房间很静,能听见彼此呼吸。晨光从窗缝漏进,在两人之间投下光柱,灰尘在光里慢浮。
谢妄眼底有血丝,有疲惫,还有种顾闲看不懂的情绪,很沉。
“为什么?”顾闲问,声更小,“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些触手?”
明明可以躲的。
明明知道硬接会伤更重。
谢妄沉默片刻,才开口:“不知道。”
顿了顿,又说:“就是……不想看你受伤。”
顾闲心跳漏了一拍。
谢妄松开手,靠回床头,闭眼:“我累了,要调息,你也回去休息吧。”
这是赶人。
但语气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温和。
顾闲起身,走两步,又回头:“那个……谢谢。”
谢妄没睁眼,只“嗯”一声。
顾闲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站在走廊,他抬手看手腕上缠得整齐的布条,嘴角不由自主弯了弯。
接下来三天,顾闲成了谢妄的专职“看守”。
谷百草每天来检查两次,留药和食物。其余时间,顾闲就守房间里,看谢妄调息。
谢妄大多时间在入定,只有服药吃饭时才醒。两人对话很少,但气氛不一样了。
不再是胁迫与被迫,也不是纯粹利用与自保。有什么在悄悄变,像春冰缓融。
第一夜,顾闲睡靠窗的榻。半夜被噩梦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谢妄坐床边看他。
“做噩梦了?”谢妄问。
顾闲点头,心有余悸:“梦到鬼哭渊……”
“都过去了。”谢妄说,顿了顿,补一句,“我在这儿。”
很简单的几个字,却让顾闲心瞬间安定。
他重新躺下,却睡不着了。借月光,他能看见谢妄侧影,坐床头,像尊沉默的守护神。
“谢妄。”顾闲小声叫。
“嗯?”
“你为什么……会成为魔尊?”
他一直想问。谢妄的过去像团迷,只知他天生魔体,杀人如麻,最后被围剿死。但顾闲认识的谢妄,好像不全是这样。
谢妄沉默很久。
“因为没得选。”他终于开口,声很轻,“我生来就是魔体,不修魔道,活不过十岁。后来……杀的人多了,名声就坏了。再后来,就成了魔尊。”
很淡的语气,像说别人的事。
但顾闲听出了里面的疲惫。
“那你……后悔吗?”顾闲问。
“后悔什么?”谢妄侧头看他,“后悔杀人?还是后悔走这路?”
“……都有。”
谢妄笑了,笑里带自嘲:“后悔有什么用。走过的路,杀过的人,都不会消失。我能做的,就是继续走,直到走不动。”
顾闲不知该说什么。
房间又静下来。月光移,落在谢妄脸上,那张总冷硬的脸,此刻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顾闲。”谢妄忽然叫他。
“嗯?”
“如果……如果有机会去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安全,安稳,你会走吗?”
顾闲愣住。
他从来没想过这问题。穿过来三个月,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怎么摆脱血契,怎么不被谢妄杀。去别处?那太远了。
但如果有机会呢?
“我不知道。”顾闲老实说,“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顾闲在他原本的世界就是个小透明,但是和重伤谢妄呆在一起后,他获得了一种很强烈的被需要感,被书中的大反派需要,顾闲想着,他从这被需要感中获得了自信和骄傲,即使他一开始是被强迫的:“至少现在,和你一起,好像……也没那么糟。”
谢妄低笑一声:“是吗。”
那笑声很轻,却让顾闲心跳又快了。
“睡吧。”谢妄重新闭目调息,“明天还要早起。”
顾闲闭眼,但心跳依旧很快,脑子里乱糟糟的。
和你一起,好像也没那么糟。
这句话像颗种子,悄悄落在了谢妄心里。
第二天,谢妄状态好了很多。虽然还不能动武,但至少脸色不再那么苍白,说话也有力了。
谷百草来检查时,难得露了点笑意:“恢复得比预期快。怨血珠阴气排了七成,再休养两天,该能恢复到之前水平。”
“多谢。”谢妄说。
“不用谢我,谢你身边这位。”谷百草看顾闲,“这三天,他几乎没合眼。”
顾闲脸一红:“我、我也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谷百草挑眉,“熬药、换药、擦洗、守夜,这些都不算?”
顾闲哑口无言。
谷百草走后,房间又剩两人。顾闲低头收拾药碗,不敢看谢妄。
“他说的是真的?”谢妄问。
“什么?”
“这三天,你没怎么睡。”
顾闲手里动作顿了下:“也、也不是没睡,就是睡得浅……”
“为什么?”
“……怕你有事。”顾闲小声说,“谷先生说你这些天是关键期,不能受扰。我怕有人来,或者你疗伤出岔子,所以就……”
他没说完,因为谢妄握住了他的手。
不是手腕,是手。
五指修长的手,将他整只手包在掌心。温度依旧不高,但很稳。
“傻子。”谢妄说,语气里带着种顾闲从未听过的……宠溺?
顾闲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感觉到谢妄掌心的薄茧,能感觉到对方的拇指在自己手背上轻轻摩挲。
一下,又一下。
“我……我去洗碗。”顾闲猛地抽回手,端起托盘就往外跑,差点在门槛上绊倒。
身后传来谢妄低低的笑声。
顾闲跑到厨房,把托盘往灶台上一放,背靠墙壁大口喘气。脸上烫得能煎蛋,心跳得像打鼓。
那只手……那只手……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被谢妄握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触感。
疯了。
一定是疯了。
顾闲用冷水洗脸,强迫自己冷静。但脑子里画面怎么也甩不掉——谢妄握着他的手,低声叫他“傻子”,眼睛里带着笑……
“啊——”顾闲捂脸,发出一声压抑的哀嚎。
在厨房磨蹭了半个时辰,顾闲才端晚饭回去。推开房门时,谢妄正靠床头看书——不知从哪找来的旧书,纸页都泛黄了。
“吃饭了。”顾闲把托盘放桌上,声音还有点不自然。
谢妄放书,看他一眼:“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顾闲瞎编。
谢妄没戳穿,起身走到桌边坐下。两人面对面吃饭,气氛安静得有点诡异。
顾闲一直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谢妄倒很从容,慢条斯理吃着,偶尔抬眼看看顾闲,眼底有笑。
吃完饭,顾闲收拾碗筷。谢妄突然说:“明天该去影楼了。”
顾闲动作一顿:“你的伤……”
“差不多了。”谢妄活动手腕,“而且和陆九约的时间到了,不能再拖。”
“那怨血珠……”
“给他。”谢妄说,“虽然他想要的是完整的怨血珠,但现在这样,他也说不出什么。毕竟,我们完成了约定。”
顾闲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陆九那个人,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真的会这么容易罢休吗?
夜里,顾闲依旧睡榻上。但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明天的事。
“睡不着?”谢妄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嗯。”顾闲坐起身,“我在想陆九……”
“别想太多。”谢妄说,“陆九是生意人,只要利益够,他不会为难我们。”
“可是……”
“过来。”谢妄打断他。
顾闲一愣:“什么?”
“过来睡。”谢妄语气自然,“床够大。”
顾闲脑子“嗡”的一声。
“不、不用了,我睡这儿挺好……”
“地上凉。”谢妄说,“过来。”
不是商量,是命令。
但顾闲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抱着被子,磨磨蹭蹭挪了过去。
床确实很大,两人之间还能空出一大段距离。顾闲背对谢妄躺下,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
“放松。”谢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又不会吃了你。”
顾闲脸更红了。
房间安静下来。顾闲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体温,不热,但存在感极强。还有谢妄的呼吸声,平稳悠长,就在耳边。
“顾闲。”谢妄忽然开口。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要去做件很危险的事,你会跟我一起吗?”
顾闲转身,在黑暗中看谢妄轮廓:“会。”
答得毫不犹豫。
谢妄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顾闲浑身一颤。
“睡吧。”谢妄说,手臂搭在他腰间,力道不重,但不容挣脱。
顾闲整个人都懵了。他能感觉到谢妄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一种独属于谢妄的、冷冽的气息。
还有腰间那只手,存在感强得可怕。
“谢妄……”他小声叫。
“嗯?”
“……这样,不好吧?”
“哪里不好?”谢妄反问,声音里带着笑意。
顾闲说不出话。
哪里不好?哪里都不好!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还抱一起,这像话吗?!
但……他好像并不讨厌。
被谢妄包裹的感觉让他很有安全感,他甚至还有点……喜欢。
这认知让顾闲更慌乱。
“别乱想。”谢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只是让你好好睡觉。”
说完,他真的就只是抱着,没再有其他动作。
顾闲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靠在谢妄怀里,意外的安心。这些天的疲惫涌上来,眼皮越来越沉。
在即将睡去的前一刻,他听见谢妄低声说:
“顾闲,以后……就跟着我吧。”
不是命令,不是胁迫。
是邀请。
顾闲没回答,因为他睡着了。但嘴角,却无意识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窗外,月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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