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意消散

　　最近几年的天气越来越妖魔化。要么倾盆大雨，要么烈日当空，樊段可咬着奶茶吸管，认真地开始考虑买车的事情。

　　樊段可的人生中有很多事情、很多人，林克楠也只是其中之一。

　　妈妈出了车祸，不大不小。好消息是对方全责且有钱，坏消息是对方对医药费的承担挤牙膏一样，挤一点给一点。一边要和对方交涉，一边在对方赔偿前要承担全部医药费，樊段可突然很有实感地背上了成年人的压力。而且她爸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别提照顾她妈，她还得每个周末跑回老家照顾两个人，心累。

　　买辆车既方便恶劣天气通勤，也方便周末来回赶路，还方便打回林克楠动不动就说要接送她的请求。

　　距离樊段可和林克楠达成找到平衡的约定已经过去了半年多，林克楠倒是没再时不时发癫演戏了，但是却有了正当立场找理由见她。樊段可最近很忙，连续几周拒绝了林克楠，林克楠也没有忍不住强行冲到她面前。樊段可对此是松了口气的，也答应了下周和她出去喝个咖啡。说实话，现在平衡着挺好的，如果平衡被打破了，林克楠肯定会破罐子破摔，旧态复萌，那还不如现在给她点甜头呢。

　　樊段可的爸爸在给樊段可妈妈剥橘子，一边剥一边念叨一些不需要别人回答的鸡毛蒜皮，从樊段可买什么车到二姑儿子的同学大学期间炒股赚了多少万，嘴根本停不下来。

　　对于别人来说怎么样不知道，对于樊段可来说，她对妈妈爸爸的亲情有个耐受度：想念归想念，爱归爱，但是不能在一起待太久，否则真的受不了。

　　就在樊段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在手机上研究车时，樊段可爸爸嘴里出现了一个让人眉毛一抽的名字：“哎，你那个好朋友，经常来我们家玩的那个，张薇……不对……刘招娣是吧？”

　　“林招娣！现在叫林克楠！”樊段可妈妈不耐烦地纠正。

　　“啊对，”樊段可爸爸表情里有一种被自己灵光一现美到了的沾沾自喜，“不是说她在网上很火很火的吗？让她发条博客说下嘛，说那个人有钱不赔耍老赖。”

　　樊段可妈妈一边说着“不好随便麻烦别人吧”一边表情有些心动。

　　二人齐齐看向樊段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樊段可既是这个家最不懂事的孩子，又是这个家当家的话事人，职责切换非常随机。

　　“我现在又和她不熟了。”樊段可随口胡扯敷衍着，“再说了，人家发什么东西都要公司审核的，哪能随便发呀。”

　　樊段可的妈妈爸爸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便觉得樊段可说的都是真的，她爸爸略有些想法被打回的不满，但在没有女儿了解的领域像一个孩子一样没有自信，呐呐道：“我又不懂这些。”然后又虚张声势地提高音调，耍脾气般说：“问问又没事。”

　　樊段可继续选车，随口问晚饭转移话题，二老便立刻又开始讨论起晚饭来。

　　这周回来，除了看妈妈，樊段可还打算处理下房子的事情。林克楠以前在县城里买了两套房子，一套写着两个人的名字，一套是樊段可独有的。当时谈恋爱的时候谁会想着分手，就觉得房子写谁名字无所谓，都是两个人的。又因为两个人主要住在另外的城市，这两套房子都是包租出去的。收租金的卡樊段可不怎么用，直到最近又想买车又要垫付妈妈医药费时才想起来自己名下还有这两套房子。

　　这挺尴尬的，樊段可没觉得林克楠需要赔偿自己一套半房子的地步——虽然县城房子相对没这么值钱，但也是房子。可是现在突然要把大笔租金打回给林克楠也很奇怪，况且那个死有钱人也不缺这点钱。

　　想了半天，樊段可决定，租金就不退了，房子还给人家。具体要过户的流程以及如何处理现在包租出去的情况，樊段可不清楚，所以得去问问。

　　樊段可在医院陪妈妈吃完饭，跟着她爸回家。事情太多，她洗完澡就倒在了床上，撑着最后的意识和她爸爸说第二天早上不要叫自己起床，她已经定了闹钟，就昏迷过去般熟睡了。

　　这么普通的一天，这么正常的要求，谁能告诉樊段可，为什么她被闹钟叫醒以后，会看到林克楠一脸拘谨地坐在自己房间里的书桌前？

　　迷迷瞪瞪的樊段可脑子一片空白，愣了几秒钟才猛地坐起，坐起后脑子也嗡嗡的，说不出话来，甚至怀疑自己在梦里。

　　大概因为家里有家长在，林克楠今天打扮得中规中矩，不像之前每次见面都打扮得要马上就要准备出道一样。她看出了樊段可的震惊和困惑，主动解释：“你妈妈昨天给我发微信，问什么能不能和公司申请发微博什么的，我没太听懂，就多问了几句，知道阿姨出车祸了，就想来看看她。因为来得比较早，你妈妈让我回你家休息会儿……和你一起睡会儿……我肯定不能和你睡一起，所以就坐这儿了。”

　　林克楠说完这一大通话，樊段可也清醒了些，又想扶额又想狂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所以她妈昨天听了那一堆忽悠没有死心，想着再试探试探。话说回来，林克楠高中的时候确实和她妈妈交换微信了，她妈妈喜欢加樊段可朋友的微信。

　　“行吧。”樊段可只能挤出这两个字，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你来的刚好，我今天想处理下之前那两套房子的事情，你和我一起处理。”

　　林克楠眨了几下眼才反应过来“房子”是什么房子，“处理”是什么处理，顿时生出抵触，又说不出反驳樊段可的话，立刻转移话题道：“我联系了认识的人的朋友的朋友，他和肇事方家里的公司有业务往来，吓了吓他们说我要曝光什么的，好像确实吓到了，说这个月内会给到前面拖欠的钱，后面的医药费也会及时给。”

　　樊段可没有想到林克楠居然真的解决了这件事，干巴巴地应道：“哦，那谢谢了。”

　　林克楠见樊段可被转移了注意力，顺杆往上爬。她双手抓着自己坐着的椅子，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可怜的表情：“可可，我做得好吗？”眼睛里水光闪闪。

　　即使在此刻，林克楠也不敢破坏樊段可定下的规则，不敢主动离樊段可太近。

　　樊段可本就不是在意外貌的人，认识林克楠这么多年，也已经很少会在意她的脸了。但即使是樊段可，在林克楠故意留白的暧昧话语中，在她温柔深情的注视下，也忍不住心头一软。

　　也许是重新回到了这间卧室，也许是因为昏暗的灯光，本以为自己已经免疫很久了的樊段可，难得又被林克楠故意使出的伎俩拨弄了心神。

　　但也只是一瞬。

　　“还行。”樊段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奖励你吃一顿我爸做的早饭。现在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林克楠微微泄气，听话地出去了。

　　早饭过后，樊段可还是想起了房子的事情：“之前你买房子的时候我年纪还小，没有想太多，现在我们都是大人了，房子还是得还给你。”

　　早饭也给了林克楠思考的时间，她状似认真地回复道：“过户手续麻烦，你还得工作日请假赶回来，而且还有手续费税费什么的，太浪费钱了。反正我们俩都不住，也无所谓房本上的名字。如果你实在介意，就把以后的房租转给我好了。”

　　樊段可凝眉思考了会儿，确实是这个道理，林克楠甚至还给了让她划分界线的让步，完全没有可以反驳的点在。但是樊段可也知道，林克楠的耐心在之前半年多的扮乖中已经逐渐消耗，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要耍这些油嘴滑舌的手段了。

　　樊段可没有打算把林克楠改造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那也太心理变态了。但樊段可也不打算把二人关系的主导权还给林克楠，这只会让两个人都重蹈覆辙。

　　“洗碗去。”樊段可以不再继续话题的方式默认了林克楠的安排，“下次要来和我说一声，这么莫名其妙出现是要吓死谁？”

　　林克楠边收拾碗筷边为自己辩驳：“我担心阿姨。”她看了一眼樊段可的表情，确定对方心情还行，又还是说出了真实的心里话：“你最近总没空见我，我想你了。”

　　林克楠是有些享受樊段可吩咐她做事的，比如刚刚自然地吩咐她洗碗，会给她一种二人回到从前的些微满足。现在樊段可比起刚重逢时生疏客套的态度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可林克楠就是一个不知满足的人，得到越多，欲壑越发难填。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已经很听话了，她实在很难再压抑心里的渴望和冲动了。

　　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付出什么代价林克楠都心甘情愿。

　　樊段可看着林克楠收拾餐桌，看到了她似乎与平常无异的表情，却直觉这个人又在心里发癫。

　　这半年林克楠表现算是好，用软化的姿态恰到好处地占据樊段可生活的一部分。

　　樊段可从没想过原谅她，也没有想过死都不原谅她。她现在已经在逼林克楠克制的路上有些迷失了，她拿不准自己究竟该拿什么态度对待林克楠了。更强硬不好，夸张了自己的耿耿于怀；更柔软也不好，林克楠最会蹬鼻子上脸。

　　在林克楠沉默地端起碗筷前往厨房时，樊段可也站了起来。

　　林克楠不解地看向樊段可，樊段可却只是沉默地理了理林克楠衬衫的领子。她的手指划过林克楠的锁骨又划过林克楠的脖子。尽管林克楠颤抖地几乎要摔掉碗筷，樊段可却也只是平淡地收回了手：“脑子里不要天天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