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不是最漂亮的蝴蝶吗

　　王钗背着包袱，跌跌撞撞，灌木扎在腿上、手臂上，脸上划出细密的口子，往下滴血。

　　山下开始传来喊声，她速度一点不敢慢，脚上痛感火辣，言之意念一动，想唤出镯子，却完全没反应。

　　镯子没在鬼域内。

　　事情难办了。

　　直至山巅，王钗才往山下看去，霎时瞳孔紧缩，脚一软跪了下来，山下星点火光被一簇巨大的火焰遮掩。

　　她在这生存了十几年，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家。

　　她爹娘呢？

　　言之微张嘴唇，她显然也认出那是王钗的家，不是同村吗？房子都能烧了。

　　王钗顾不得母亲的话，她整个人爬起来，她要下山，下山的路很是颠簸，她跑得快，滚一圈跑一圈，没多久，便碰到了前来抓她村民。

　　这人是王钗儿时竹马王德，大喊:“王钗在这，她在这。”

　　她被王德抓住手臂，往下托，虚弱恳求询问:“德哥，我爹娘怎么样？”

　　王德拽着她，往下汇合，听她话撇撇嘴，没好话:“你要晚回来，谁也不好说。”

　　王钗被一群壮汉押回去，房屋燃着熊熊烈火，远远瞧见村中人围在一起，爹娘被绑起来，朝着一众村民磕头。

　　“钗儿还小，村长，放过她吧。”
　　“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求求大家伙了。”

　　为首的人是名七八十岁的老者，应是村长，捋了捋胡子道:“栓子家的，别怪我们狠心，你们也知道，山神十年就得要个女孩献祭，灵儿前些日子又没了，就剩钗丫头一个适龄的，咱也不好做啊。”

　　王钗母亲摇头，大颗大颗泪珠滚落，哀求:“让我去，让我去！我替钗儿去！”

　　村长无奈摇摇头，“栓子媳妇，别说气话，一把年纪了，说什么胡话呢？”

　　王钗母亲又对着村民磕头，“大家伙都是村民，能不能放过钗儿，她好歹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啊。”

　　一众村民一言不发，倒是三大爷说了句:“栓子媳妇，钗丫头不去，王家村就都得遭殃了，人不能那么自私。”

　　三大爷说完不敢看她，怕触及到那通红的眼。

　　人浩浩荡荡回来，看到王钗那一刻，夫妻俩彻底脱力瘫倒在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王钗看到这场景，脑内理智的弦猛地断开，挣开王德压制的手，“爹！娘！”

　　跑到爹娘面前，去给他们解绑。

　　刚解绑那一瞬，他爹却将她猛地一推，“谁让你回来的！啊？你娘不是让你跑吗？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要回回来。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钗倔着一张脸，爬了回来，去给她娘解绑，头一回反驳爹娘，哭着质问:“那你们呢？”

　　男人胸口剧烈起伏，偏过头去，不敢看她:“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话毕，王钗冷笑一声，“他们把咱家房子都烧了！”

　　他爹还想说些什么，他母亲便扑到王钗身上，“别说了，别说了。”
　　她神情崩溃，早该知道王钗跑不出去，王家村的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从她嫁到这边，就没见到谁跑得出去，王钗又那样善良，家被烧了，肯定会回来。

　　这么久的同村，他们都能毫不犹豫砸掉屋里的东西，烧了他们房子。

　　村民将他们一家人围在中间，圈子越挤越小，王母捧起王钗的脸，“钗儿，把包袱给我。”

　　王钗把包袱取下，送到母亲面前，母亲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套华丽的嫁衣，还有闪亮的凤冠。

　　言之惊醒，这是——
　　女鬼身上穿戴的那套。

　　而王钗，是那个女鬼。

　　这个想法一出，她发现自己能动了，有什么东西一直将她往王钗体外拽。
　　下一瞬，她出来了。

　　出现在众人眼前。
　　显得很是突兀。

　　可村民好似没看见她，继续围着王钗他们，所有人眼里没有同情，没有劝阻，全是漠视。

　　这是一村什么怪人。

　　王钗母亲将嫁衣披在王钗身上，替她将凤冠戴好，拍拍衣袖，替她擦拭脸上的伤痕。

　　拽了拽王钗父亲的衣袖，问他:“当家的，好看吗？”

　　他父亲一双狭小的眼睛都是泪，还是道:“好看，钗儿最好看了。”
　　这套嫁衣王钗母亲准备了许久，从王钗一出生，就开始努力劳作，采买，就为了能看到女儿风光出嫁。
　　但没有以后了。

　　王钗沉默将嫁衣穿好，声音冷静，问:“村长，是不是将我供奉给山神，你就会放过阿爹阿娘？”

　　老头眼底闪过精明，“自然。”

　　“不要信，钗儿。”
　　“不要——”
　　王钗父母拼命摇头，想要阻拦她。

　　王钗看着悲痛欲绝的父母，安抚性笑了:“好。”

　　“你能想通，那是最好，山神不喜欢哭哭啼啼的贡品。”村长一挥手，两名村民上前，拖拽开王钗父母。

　　王钗擦了泪，朝着父母三拜，跟着村长他们回去，言之跟着他们回去，眼看着王钗上了初次见面时的较辇。

　　她有预感，只要跟着去，就能知道王钗是怎样变成女鬼的。

　　轿辇是八个村民抬着上山的，每抬一步，王钗的珠钗便响一下，透着诡异的感觉。

　　直到半腰，“嘭”一声，八人默契的放下轿辇，轿辇内的王钗不明，很是紧张。
　　“怎么不走了？”

　　轿辇外传来男人们哈哈的大笑声，有些猥琐声音传来:“钗丫头，你第一次当贡品，应该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吧。”

　　言之眉心一跳，她貌似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

　　王钗心里慌乱更甚，“什么规矩？”

　　八个男人没一个回答，只一味在外脱衣服。

　　“不要！”言之冲到轿辇面前，施法朝轿夫打去，可法术穿过他们的身体，消失不见，是了，这是王钗的回忆。
　　紧接着男人一个接着一个爬进轿辇。

　　凄惨的哀嚎、尖叫、咒骂和男人们爽朗的笑声混杂在一起，让寂静的夜晚更加阴森。

　　言之这是第一次这么恨自己，太过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明月高悬，许久后，轿辇继续启程。

　　在天亮之前，抵达山洞外，放下后便相约回去。
　　待他们走远，一股红光闪过，王钗和轿撵一起进了洞中，言之追了上去。

　　尸骨遍地，身形都是女子，零零散散，破旧的嫁衣，一些腐蚀的绸缎，想必都是所谓的“贡品”。

　　山洞中间有一尊石像，裂开大嘴，手持大斧头，眼珠一眨不眨盯着下方的女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钗方悠悠转醒，凤冠被摘下，嫁衣凌乱，入目看见这副场景，惊悚大叫一声。
　　紧接着，身上无力刺痛的感觉告诉她，昨夜发生了什么。

　　于是抱着自己，蜷缩着，小声抽泣。

　　言之握紧拳头，下一瞬，她听到一道声音。

　　“想报仇吗？”

　　言之和王钗同时抬头看去，是石像，它竟开始口吐人言。

　　王钗询问，“你是……山神吗？”

　　“是。你想报仇吗？”
　　不用想，言之都知道是在诓骗，可王钗却不知道，她跪下来，叩头跪拜。

　　她头磕得邦邦响:“求山神救救我阿爹阿娘。”

　　山神静默了会，斧中凝聚黑气，钻入王钗额头中，待王钗睁眼后，面前浮现王钗父母在王钗走后的场景。

　　夫妻俩在王钗被抬上山后，又去求村长。

　　“村长，烦请你放过钗儿，她还小。”

　　“村长，我栓子就那么一个女儿啊……”

　　那老头看着跪在身前的两人，森然一笑:“本想明天解决你们，没想到自己送上门了。”

　　他眼神微动，村民将他们制住，村长转过身去，拿起锄头一锄接一锄挖在身上，栓子以保护姿势，护着妻子，夫妻俩到死，都不知道死因是什么。

　　做完这一切，还嫌弃的擦擦手。

　　每次“贡品”的父母家人，不听话的，就让他们变成自己的“贡品”。

　　言之喉中发紧，死死咬着下唇，她下意识去看王钗，王钗眼中流出血泪，跪在石像前身子发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身上慢慢冒出浓浓黑烟，她猛地捡起一块尖利石头，刺向心脏，一下，两下……只至没了生命迹象。

　　石像也迸发滚滚黑雾，从王钗心口处涌入身体，石像破裂，王钗魂体显现，她本就怨念极大，加之石像助力，似有毁天灭地之势。

　　她血红着眼，往言之这看来。

　　她看见她了？

　　不多时，王钗闭起双眼，似乎是睡了，这时候，才有魂灵悄然出来，是那些死在这的“贡品”，她们正用自己的身躯，去撞洞口。

　　“砰砰砰。”总是被弹飞回来，却还是孜孜不倦。

　　言之皱眉，她们不出去？
　　难道有结界？

　　她用手试探一下，这结界竟连她也困住了，无奈之下，找了个石柱，靠着看她们。

　　撞击声持续，直到夜晚，狼嚎一声，她们不动了，正当言之疑惑时，听见珠钗碰撞声，扭头一看，王钗睁开双眼。

　　飞身到了洞口，一挥，爪子带着浓烈鬼气，可结界未动，她不甘心，凝聚更强力量在两手之中，一举破开了。

　　“我会杀了你们——”

　　众鬼得了自由，纷纷冲出洞口，与王钗一起朝王家村去。

　　言之只得跟着她们下山，等她到时，整个村落已然变成血海，这是一场“贡品”的复仇。

　　王钗去哪里了？
　　言之原地飞高，终于在村长家找到王钗，她变得异常癫狂，利爪一爪又一爪往村长头上抓去，“让你不信守承诺，杀害阿爹阿娘。”

　　村长求饶:“钗丫头，我错了，我没杀他们。”

　　王钗充耳不闻，口中重复:“杀了你，杀了你！”直至整个人血肉模糊，没了生息。

　　魂灵出来那一刻，王钗伸手扼住他的喉咙，将他送入送入嘴中，一点一点啃食。

　　言之有些呆住。
　　这是她第一次见。

　　王钗好像发现她了，边啃食村长魂灵，边盯着她看，咧着嘴吃得很香，言之能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破！”
　　一双温热的手握住言之冰凉的手臂，将她从鬼域中拉了出来，眼前天旋地转，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手镯回到腕上。

　　尸骨散地堆叠。
　　梅知微眼中闪过惊色。

　　言之睁眼，鼻尖馨香，入目便是梅知微完美的下颌线，王钗脖颈被梅知微掐在手中，依旧神志不清，瞪着脚拼命挣扎。

　　耳旁响起久违声。

　　“回来了！”
　　“居然没事！”
　　“太好了，这丫头还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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