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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刘寺丞动了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姑、姑娘,能给口水喝吗?”
江灯看了他一眼,走到桌边倒了杯温茶递了过去,但没有靠得太近。
刘寺丞接过,由于手抖得厉害导致茶水泼洒了一些出来,他也顾不上,咕咚咕咚将之全给灌了下去,喝完后他长长吁了口气,似乎稍微镇定了一点点,但眼神里的惊惶依旧未消散。
“姑娘,你是沈督主身边的人?”他试探着问,语气小心翼翼的。
江灯没回答,只是反问:“刘大人似乎对无妄了解不少?”
刘寺丞苦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了解?呵……不过是身不由己被拖下了水越陷越深罢了。那些人神出鬼没,手段狠辣,一旦沾上,甩都甩不掉。”
“他们让你传递消息,都是些什么内容?”江灯问,沈墟虽然去查别的线索,但她留在这里,也不能干等着。
“大多是些宫外的消息,市井流言,官员动向,或者指定要采买的某些特别的东西,东西都不起眼,混杂在正常的宫用采买清单里,一般很难察觉。”
“比如?”
“特定的香料,某种外地才有的药材,一些打造精巧但不知用途的金属零件。”刘寺丞回忆着,“有一次,他们甚至让我想办法将一批南海来的珊瑚碎料以损耗的名义报损,但实际却运出了宫。”
江灯:珊瑚碎料这东西听起来似乎和“草籽”、“海外”也能扯上点关系,难道无妄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搜集一些特定物资。
“你知道他们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吗?”
刘寺丞摇头,“不知,每次都是单线联系,拿了东西或消息就走,从不多话,问多了怕是就没命了,就像……就像文柏医士那样……”
江灯捕捉到了重点,问:“文柏?你知道文柏?”
“光禄寺有时也需要和太医院打交道的,采买些药膳用料,文医士人挺和气,做事也细致。他出事前一阵子我偶然见过他一次,脸色很差,魂不守舍的,我还问过他是不是病了,他支支吾吾没说,没过多久,就听说他落井了。”刘寺丞打了个寒噤,“现在想来,恐怕也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又或许是没办好他们交代的事。”
江灯心里发沉,这个无妄清除异己和失败棋子的手段简直冷酷高效得令人胆寒。
殿外隐约传来更鼓声,子时了,寿宴应该已近尾声,但外面的喧闹似乎并未完全平息。
刘寺丞也听到了,他立刻坐直身体侧耳倾听,脸上血色尽褪,“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江灯也开始担忧起来,这时,偏殿的门被轻轻叩响。
“江姑娘,是我,小德子。”
江灯松了口气上前开门,小德子闪身进来,脸色有些疲惫,他先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刘寺丞,然后对江灯道:“督主让我来传话,外面暂时控制住了,没出大乱子。”
江灯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查出什么了?”
小德子:“传菜的宫人里确实揪出两个有问题的,身上都藏了东西,不是毒药,是,是这个。”他说着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颗黄豆大小的黑丸子,看不出是什么。
“这是?”
“还在查,但那两个宫人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已经带下去审了。督主亲自查验了所有待上席的菜品酒水,暂时没发现明显的毒物,但为了稳妥,后半程的菜肴全都撤换掉了,用的是完全隔绝外人经手的备用席面。”小德子紧接着道:“督主现在还在前面应付场面,让我来带刘寺丞去另一个地方,这里不安全了。”
刘寺丞一听,立刻紧张地站起来,“去、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总之比这里安全。”小德子不容分说,示意门口的两名番役进来,“督主吩咐,江姑娘你也一起。”
江灯点头,没有多问,沈墟的安排总有他的道理,然后他们悄悄从偏殿侧门离开,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一处位置偏僻的独立小院处,院内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绰绰却听不到什么喧哗。
林大力抱着手臂靠在院门口,看到他们后点了点头侧身让开,眼神扫过江灯时微微停留了一下。
小德子将刘寺丞交给院内的守卫叮嘱严加看管,然后对江灯道:“江姑娘,督主让你先去西厢房歇着,他处理完前面的事就过来。”
江灯确实有些疲惫,精神高度紧张了半夜,此刻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酸软,她点点头,随后跟着一名宫女去了西厢房。
厢房物品俱全,甚至准备了热水和布巾,江灯简单洗漱后换了身备好的家常旧衣坐在床沿却又毫无睡意,直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江灯。”是沈墟的声音。
江灯连忙起身开门,沈墟站在门外,已经换下了那身显眼的绯色蟒袍,穿着一身深青色常服,脸庞在廊下灯笼的光晕里显得没什么血色,眉眼间的疲倦之意也未加掩饰。
“督主。”江灯侧身让他进来。
沈墟走进来没有坐,只是站在屋子中央揉了揉眉心。
“刘寺丞安置好了?”江灯问。
“嗯。”沈墟应了一声,“他暂时还有用,那两个宫人没熬住刑,招了一点。”
“招了什么?”
“那黑丸子是一种特制的烟丸,点燃后释放的烟雾能让人短时间内产生幻觉,心神涣散。”沈墟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宴席后半程,皇帝陛下向众臣赐酒时,趁机点燃混在香炉里的这种烟丸。剂量虽不大,不会致命,但足以让靠近御座的几位重臣,包括本督,当众失态,甚至胡言乱语。”
江灯有些后怕,在太后寿宴和众目睽睽之下让朝廷重臣和东厂督主集体发疯,这不仅仅是制造混乱,更是对皇室威严和朝廷体统的极致羞辱和打击,其造成的恐慌和信任崩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好毒辣的心思。”江灯喃喃道,“他们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诛心,乱政!”
“不错。”沈墟眼神转冷,“无妄所求,从来不只是几条人命,他们是要动摇国本,制造恐慌,乱中取利。而且,据那宫人的招供,这次行动似乎只是青鸢计划中的一环,甚至可能是一次测试。”
“测试?”江灯不解。
“测试我们的反应,测试宫禁的漏洞,也测试他们新棋子的成效。”沈墟看向江灯,“刘寺丞提到户部不是偶然,无妄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来支撑他们的行动,如收买人手和研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户部是他们的钱袋子,也是他们下一步渗透朝堂的关键。”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查户部?”江灯问。
沈墟却摇了摇头,“不急,打草惊蛇。今日他们行动受挫,必然会更加警惕,我们要等,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等下一个饵出现。”
“太后和陛下受了惊吓,但面子总要维持。寿宴算是圆满结束了,明日该领赏的领赏,该请罪的请罪。”他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而这宫里的暗流,只会更深。”
江灯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开口提醒:“督主,您的伤,太医看过说需要静养。”
沈墟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有些意外她会再次提起这个,“本督心里有数。”然后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想要倒杯水,却发现壶是空的。
江灯连忙道:“奴婢去添热水。”
“不必了。”沈墟放下茶壶看着她,“今日,你做的不错。”
江灯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听到夸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墟解释:“你在偏殿问刘寺丞的话,切中要害。观察也细,那黑丸子,小德子拿给我看时,我也未能立刻想到是迷幻烟物。”
“奴婢只是……瞎猜。”江灯低下头。
“有用的瞎猜比很多人的确知更可贵。”沈墟似乎不习惯说这么多话,转身向门口走去,“夜深了,歇着吧,明日……”他像在思虑着什么,话没说完就推门离开了。
江灯站在原地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心里那点因为夸奖而泛起的微澜很快又被更大的困惑和紧迫感取代,青鸢的计划只是暂露了一角,还有沈墟的伤……
她走到床边和衣躺下,屋外传来巡夜侍卫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这深宫之夜,漫长而危机四伏,但不知为何,想起沈墟最后那句“你做的不错”,还有他离开时略显匆忙的背影,江灯心里某个角落,竟奇异地生出一丝暖意来,疲惫终于席卷而来,将她拖入了并不安稳的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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