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淮山

作者:春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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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前世的算计突然就恍若离他很远


      枫溪山上布了屏障,终年葱绿,放眼望去尽是高木大林,期间流水声潺潺不断,总能让人恍惚之间忘了身处哪年哪月。

      直至雪如柳絮起,落在艳丽鲜活的花木纸上,枝头长出冰针,将它们限时定格于此刻,才让人懵懵懂懂地察觉年关将近。

      夏瑜心里诸多杂念堆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干脆将悲愤化为动力,打算将自己关死在寒窟里面,非活活受罪得来一个成灵的境界才肯罢休。

      他在寒窟之中不知年岁,度日如年地被冻着。

      这具不过二八年华的躯壳经不住冻,将他心头所有杂念都冻没了,只是心头执念撑着,他就咬牙切齿地撑着,硬生生冻出了一个小境界。

      体内血液如冬日寒泉,大多被冰成一块一块地,只余些许流动于其间。

      夏瑜便默念清虚诀,将清虚诀一重贯通体内,如此循环往复,身体灵力便愈加充沛,那血液也如冰雪消融一般,变得温热起来。

      眼见小有所成,他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自己闭关个一年半载的,也正好不用去面对小版莫豫北。

      但天总是不遂人愿的。

      眼见将近年关,祝酒仙掐指一算,思忖着夏瑜入寒窟闭关已将近一月,想他修行虽刻苦,寒窟之中也有符咒,会随着他的修为来调整。可他才十六岁,受住这种刺骨寒意怕也够呛,况且已是除夕,修什么仙!

      于是,祝酒仙这个老不正经的,猛灌了两口酒,一抹嘴,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上了徒弟的门。

      虽说他决定得果断,但毕竟不敢真的惊动夏瑜。

      他蹑手蹑脚地进了锦竹院院门,做贼似的,用手中银丝轻轻敲开了寒窟的门,又化去了门上禁制,才见着了被冻成人形冰棍的大徒弟。

      他眼睛之中灵光乍现,围着夏瑜打量了两圈,手中不断地捋着胡子,脸上每一道皱纹都盈着满意。

      就在他不住打量着的时候,夏瑜措不及防地睁开眼,把他吓了一跳,手上还抓着的胡子就这样被他自己扯了下来。

      “哎呦,我的胡子诶!”祝酒仙老眼之中眼泪汪汪,捧着自己被自己扯掉的那几挫长长的白须痛心疾首。

      他又看了夏瑜一眼,眼里面居然是那样生动的悲愤,完美地诠释了何为会说话的眼睛,“干什么吓你师父!你师父年纪大了,不禁吓不知道吗?啊,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倒好,一天天的,不是揭自己师父的锅,就是吓自己师父……哎呦,我的真气啊!我的真气要走岔了!我马上要走火入魔啦!”

      夏瑜:……

      夏瑜眼睛面无表情,睁着眼睛,突然抽筋似的连续对着他眨了几下。

      祝酒仙脸上惊疑不定,“干什么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夏瑜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这次挑挑眉,直接眼不见心不烦地把眼睛闭上了。

      祝酒仙装着蒜,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过了半晌,他似恍然大悟一般,“哦,好徒儿,你莫不是被寒窟冻住了吧?”

      夏瑜睁开眼,一双琥珀色的瞳仁带着一点怨气,直勾勾地看着他。

      祝酒仙却并不急着解开他,只是在他周围绕着圈踱步。

      这老货讨厌得很,不但不解开他,还要在他周围一边走一边念叨着门派的清心咒。

      这清心咒仿若寒雪里面一点兰花幽香,自寒风凛冽中飘来,一缕缕沁着人的心脾。

      夏瑜一开始只觉咒音繁杂,如杂音入耳,教他头痛欲裂,渐渐地,疼痛过后,头脑却越发清醒起来。他一鼓作气,借着这股东风,再次运转清虚诀,身体血液乍如烈阳融寒冰,血如春水般在身体里面汩汩流涌。

      夏瑜表面寒霜霎时消失不见。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住的手脚,嘴角扯出一个笑,朝祝酒仙躬身行礼,“多谢师父指点。”

      “嗯,不必多礼。”祝酒仙将手放在他的腕上,一探脉门,脸上笑容可掬,“好啊,化灵九阶。”

      祝酒仙收回手,总结:“大有进益”。

      而后他神色一转,又有些不满,指着夏瑜,“哎,你听听就好,不要以为我在夸你!”他两手一摊,“厚积薄发,厚积薄发!那么急于求成干什么?”

      夏瑜有些应付不了师父这抽风一般的翻脸不认人,有些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干巴巴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急!急!急!

      他要急着报仇!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后他绞尽脑汁,从嘴里漏出来一个“哦”。

      夏瑜低着头,默不作声。

      曾几何时,少年祝酒仙也是宗门之中受尽宠爱的小师弟。人人称赞他天赋卓绝,一路顺风顺水地修到了如今,却是没吃过修行的一点苦头。就是如今,祝酒仙也是算得上一方大人物。

      可天底下如祝酒仙这般好运的人想来少之又少,夏瑜总不会那样天真无邪地认为自己是其中之一,只好玩命。
      两世为人,到头来,他也只会玩命了。

      祝酒仙见夏瑜低下头,一副魂不守舍、神情恍惚的样子,也收了嘴,没在说些什么。

      夏瑜与他其他两个徒弟终究不太一样。

      韩章是在五岁时被他和夏瑜在山脚下闲逛时发现的,偏生韩章与别人有异,她的灵智开得极晚,彼时如还只是如稚子一般牙牙学语,但心思机敏,如一只极通人性的猫儿,就这样尾随着他们,被心软的夏瑜捡了回去,顺水推舟便成了他的二徒弟。

      莫豫北是前不久他从乞丐堆之中买回来的,按理来说,他一个信奉“无为乃大有为”的人,不会随便插手他人的命事,但当他见到这孩子的那一刻,仿佛一股无名的力量有吸引着他。祝酒仙没多想,只觉这孩子莫名的和他眼缘,便将他收为三徒弟。莫豫北漂泊已久,吃尽了许多苦头,却还是十分讨人喜欢的样子,想来那乞丐头子说他是风子龙孙的狗屁胡诌并非全无道理。只是当祝酒仙问起他的身世,莫豫北只是一摇头,说不记得了,再问他的姓名,却只记得自己姓莫。于是,在途径一处豫村,祝酒仙手上罗盘指着乾位时,他得名“豫北”。

      这两个徒弟际遇虽然各有不同,但毕竟都是捡来的,唯有夏瑜,是他真真正正,从俗门收的子弟。

      捡来的,自然没有诸多俗世牵挂。

      可夏瑜在深门大宅里面,切切实实地过了九年。

      都说凡俗女子不好过,要守着诸如三纲五常之类的糟践规矩过日子,可祝酒仙没想到,不过短短十五年未见,何槐子能被磋磨至此。

      当年,他四处游历人间,偶然遇一商队。那商队刚刚返航,船上载着诸多货物,海笛声长鸣。他一眼望去,见船头伫立一女子,顾盼神飞,长眉入鬓,桃花面上两抹红霞,虽着一身有些褪色的红衣,那种锐意与自信张扬却半分未减,见之难忘。那女子也看见了他,凤眸之中眼波流转,一口白牙就露了出来。她将手中黑亮辫子一甩,手一撑,就这样从几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衣摆飞扬,似一朵开得正好的凤仙花,就这样直直落到他的面前。

      “小哥,我见你生得的不错,不如,做我上门女婿罢。”

      “我叫何槐子。”

      画面再一转,却是一双通红泪眼,与女人繁复厚重衣裙下那只变得瘦弱苍白又涂着丹蔻的手。

      “沃若,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思绪戛然而止,望着眼前夏瑜的脸,祝酒仙总是不由得想起他娘,想到她托付夏瑜时,如死水一般的眼,竟与夏瑜那日眼神相似得紧。

      于是,祝酒仙便想,是否在夏宅生活的日子实在难熬,竟将他们母子二人都磋磨至此。

      一时之间,喉头梗塞,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抖抖肩,”好了,好了,小玉儿,不说这些了“

      他拉起夏瑜的手,对他笑了笑,”咱们要准备过年了。“

      夏瑜握着他如同枯枝的手,那些前世的算计突然就恍若离他很远了,他又变成了一个快要过除夕的少年。

      他抬起头,凌冽的凤目突然就软和了下来,“好,师父。”

      祝酒仙游历人间多年,是修真界的一朵大奇葩,最喜食人间烟火,也喜民间各种节日。

      于是,被银装裹着的翠山也妆点上了星星点点的红灯,这些红灯笼数量不少,密密麻麻的,其中露出的烛光将每条山路都暖上了。

      他们步于山间小路,看着着难得的、与修仙界截然相反的世界,夏瑜突然就恍惚了,这样热闹的景象,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有多久呢?想来已快有七十余载。

      如今重见这光景,记忆之中模糊的画面便一点点清晰起来,像被久远地埋在地里面的一面古镜又重新被一点点打磨抛光,映出他曾经那些日子最清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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