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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沈樱又去了海民湾。
海水翻涌着,风很大,荒芜的海边,那栋小屋很难被人发现。
沈樱踩着颠簸的砂石路,迎着风到了老人居住的小屋。
“好久没来了。”老人看到她,放下手里的烟斗。
沈樱将随身带来的一些补品放下。小屋本就不大,放下东西后更显得闭塞。
“前段时间太忙了。今天请了假,专门来看您。”沈樱笑了笑。
“还在盛少身边吗?”老人伛偻着腰。
“嗯。我感觉他跟我想象中的也不大一样。没有那么骄纵和无常。”沈樱说着,想起第一次和盛江衍打照面就是在这里,当时欺骗她自己是老人的孙女,在盛江衍眼里,大约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吧。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让秘书帮忙找老人真正的孙女,茫茫人海,找人实在不易。
到现在也是杳无音信。
一个茕茕孑立的老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
“小姑娘,岛主一家人没有你想象得简单。还是及早抽身吧。”老人摇了摇头。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劝她离开。
只是,没有查清过往真相之前,她不能离开。
“对了,我还想打听一件事情。”沈樱顿了顿,还是追问道:“盛少最近一直在推动海民湾开发的项目,我听人说,他是为了缅怀自己的母亲。他母亲和海民湾到底有什么关系?”
老人的神色闪了闪,似乎回想到了过往的事情。
过了许久,久到他手里的烟斗几乎燃尽了。
老人才缓缓说道:“以前的事少打听,尤其是关于岛主一家人的事情。”
沈樱不知道为什么,老人似乎很忌惮岛主一家人,按照老人之前所说,台风之后,岛主特意捐赠物资给受难的人,并安排其他人员搬离。
可老人的语气总是有些忌惮。
“我知道逝者已逝,不该再去打扰旧事,但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沈樱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近乎恳求的颤抖,“您如果知道什么,还请一定告诉我。”
老人原本紧绷的神色微微松了些,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大雾一般,让人不知所云。
“南长岛会诅咒那些想离开的人。”
老人低声开口,语调缓慢,像是在和谁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背叛这座岛的人,”他继续说,嘴角轻微地抖动,“终会受到惩罚。海难、失踪的船只……都是惩罚。海不会放过他们。”
屋外的风刮着,吹动门板发出“嘎吱”一声。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哀意,像在替谁哀悼,也像在警告谁。
沈樱想开口问些什么时。
老人自顾自说道:“海从不会忘记。”
他喃喃着,又似乎在重复一种古老的信仰,“它记得每一个试图逃走的人。”
沈樱看出他不愿多言,也不再赘问。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思索老人的话,却始终没有理出思绪。
抵达别墅后,沈樱放轻脚步走进客厅,一眼便望见了盛江衍。
他正凝望着窗外。远处,墨蓝色的海面与灰蒙蒙的天穹粘连在一起,界限模糊。
而他周身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
她没有打破眼前的寂静,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厨房。
药罐里深褐色的汁液冒着细密的气泡,苦味瞬间占据了整个空间。
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驱使着她。她拿起一旁的小瓷勺,从药罐里舀起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刹那间,极致的苦涩刺激得她舌根发麻,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
太苦了。苦得近乎残酷。她简直无法想象,盛江衍是如何能面不改色地喝下所有的药。
熬好后,沈樱端着药出去:“盛少,药好了。”
他并未抬眼,端起药碗,既没有片刻的犹豫,一口喝下。
收拾好碗,沈樱正准备离开,盛江衍忽然抬眼,淡淡地问了一句:“糖呢?”
沈樱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外套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递过去。
盛江衍伸手接过。
“去哪里了?”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度。
沈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去海民湾,看了爷爷。”
盛江衍侧过身,背靠着桌沿,神情淡淡:“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南长岛的?又为什么突然回来?”
她怔了一瞬,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到这些。好在她早有准备,脑中迅速回想起和老人对话时编好的说辞。
“上中学那会儿叛逆,和家里吵了一架,就一个人离开了南长岛。”她的语气平静,“后来经历了很多事……就想回来看看。”
她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没想到爸爸妈妈都去世了,只剩下爷爷。”
这句话说完,她自己也怔住了。明明只是捏造的身份,可不知为何,那种“只剩一个人”的孤寂感,仍旧真实得让她喉咙发涩。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风拍打窗框的声音。
沈樱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他:“盛总想过离开南长岛吗?”
空气忽然凝滞。
盛江衍的指节在桌边轻轻一敲。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着眼,像在思索,又像在回忆。
“从没想过。”他的手指停在桌面上。
沈樱想起老人的话。
海不会忘记每一个试图逃跑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盛江衍没有再说下去,他拿起一旁的文件,低头翻阅,神情重新归于冷淡。
-
这天晚上,盛江衍又发烧了。
又或者,上次高烧后,他本就没有彻底痊愈。
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沈樱也镇静了许多,她熟练跟许医生同步了情况,同时给他降温,喂药。
做完一切,沈樱准备离开时,手突然被抓住。
她回头,盛江衍的眼睛紧闭着,眉头深锁,似乎仍处在梦境里。但他的指尖却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攥住救命稻草。
沈樱怔了怔,没有挣脱。
她打量起盛江衍的卧室,卧室的风格和他本人的气质很相似,黑灰色的布置,简约的铺陈。
余光扫到书桌。
书桌上放着几份资料,齐齐整整。书桌下方有几个抽屉,每个抽屉都有一个密码锁。
沈樱瞥见,最上方的抽屉,密码锁是打开的状态。
柜子里会有什么?
沈樱的心开始微微发颤,某种无法遏制的冲动却让她慢慢挪动脚步。
她屏住呼吸,蹲下,轻轻拉开第一个抽屉。
一叠叠照片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那张,是个美丽的女人,眉眼柔和,怀里抱着一个小孩。那孩子眉目清秀,神情认真,正是年幼的盛江衍。
他们长得极其相似。正因为如此,沈樱才会在第一眼就断定他的身份。
她伸手去拿,指尖轻轻擦过照片的边缘。相纸略微泛黄,但拍摄时间清晰可见:1995年。
沈樱想起父亲留下的那张照片——那张暧昧不清的照片拍摄于1996年。
也就是说,在和父亲拍下那张照片时,盛江衍也早就出生了。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盛母与父亲之间的关系、盛江衍的家庭关系…… 一切纠缠在一起,让沈樱的思绪无比混乱。
她正想看看下一张照片时,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的心猛地悬起。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将照片放回原处,手忙脚乱地推上抽屉。
“他怎么样了?”几乎是关上抽屉的瞬间,许医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像做噩梦了,一直抓着我不放。”沈樱定了定心神,看向许医生。
许医生走到床边,替盛江衍量体温,又掀开被角查看情况。
“又发烧了。”他皱了皱眉,语气里透出几分无奈,“是上次的感冒没彻底好。这几天又不注意休息,所以复发了。”
他一边拿出听诊器,一边低声叹道:“盛少这身体,从小就弱。别人是吃饭长大,他是喝药长大的。发烧、胃病……年年都少不了。”
沈樱想起这些天他喝的药,轻轻叹了口气。
许医生的目光落在盛江衍抓住她的手腕上:“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才会抓着你不放。”
“我可以留着。”沈樱瞥了眼抽屉。或许里面有她想要的东西。
许医生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弯,似笑非笑:“遇上你,也是这孩子运气好。”
沈樱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怔。
她有些不自在,毕竟从一开始接近盛江衍到现在,她都是别有用心。
有时候沈樱也分不清楚,愿意照顾盛江衍,只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是也有怜悯的心情。
夜色深沉,风声拍打着窗户。
许医生在一旁调着吊瓶,沈樱守在床边,替盛江衍擦了擦汗。
她的手腕仍被握着,手腕处传来的温度灼热。
吊瓶的药一点一滴顺着管线滑下,节奏,缓慢、均匀。
沈樱的目光落在那张熟睡的脸上——棱角分明,却因为高烧显得有些脆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吊瓶里的药液快见底了,沈樱的思绪也一点点漂远。
已经离开北安市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是不是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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