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总想让我破产

　　“隐溪”茶舍的静谧被彻底抛在身后，何竟感觉自己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一脚油门踩下去，跑车的引擎发出压抑已久的低沉咆哮，在相对空旷的城西道路上开始加速。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带。

　　他没有回那个充斥着失败气息的公寓，也没有去“漩涡”寻求酒精的麻痹，而是直接将车开向了城郊一处鲜为人知的私人俱乐部。这里与其说是俱乐部，不如说是一个由几个顶尖极客和风险投资人捣鼓出来的、专注于前沿科技和另类投资的小圈子聚集地，沈哲也是其中的常客之一。

　　俱乐部的内部风格极具未来感，冷色调的金属和玻璃结构，巨大的曲面屏幕上滚动着实时加密市场数据和复杂的算法可视化图像。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电子设备散热的特殊气味。几个穿着随意、眼神却异常专注的年轻人散落在各处，敲击着键盘或低声交谈。

　　何竟的出现引起了一些侧目。他这张脸和身上的气质，与这里常见的“技术宅”或“精英投资人”形象格格不入。但他毫不在意，在沈哲的引荐下，直接找到了这个圈子的核心人物之一，一个绰号叫“船长”的年轻男人。

　　“船长”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头发乱糟糟的，穿着印有科幻电影台词的T恤，但那双透过黑框眼镜看过来的眼睛，却带着一种洞穿数据的冷静和锐利。

　　“何竟？听说过你。”“船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在何竟身上扫过，带着评估的意味，“沈哲说你想玩把大的？”

　　“不是玩，”何竟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身体前倾，目光灼灼，“是投资。我需要了解你们这里最快、最有效的……增值渠道。”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急切和目的。在“船长”这种人面前，伪装毫无意义。

　　“船长”挑了挑眉，手指在桌面的触控板上滑动了几下，调出一个布满复杂曲线和代码的界面：“最快的？当然是高频量化，或者，押注一些高风险的、高杠杆的衍生品合约。但风险与收益成正比，爆仓的可能性也一样大。你的风险承受能力如何？”

　　何竟想到自己保险柜里那些最后的筹码，想到何欲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涌了上来：“只要够快，风险我可以承担。”

　　“船长”看了他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决心有多大。然后，他点了点头：“好。我这里有一个刚回测完成的策略，针对近期波动最大的几个加密资产。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以及……绝对的执行权限。盈亏自负，抽成20%。”

　　条件苛刻，但何竟已经顾不上了。他需要速度，需要一场快速的、足以填补亏空甚至带来盈余的胜利，来证明自己还没有出局。

　　“可以。”何竟几乎没有犹豫，“资金明天到位。我要看到效果。”

　　接下来的几天，何竟几乎住在了这个俱乐部里。他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干扰，包括陈景文锲而不舍的电话和信息。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关于这个全新领域的一切知识——区块链原理、智能合约、去中心化金融（DeFi）、流动性挖矿……那些晦涩的术语和复杂的经济模型让他头昏脑胀，但他强迫自己理解，哪怕只是皮毛。

　　他不再去思考何欲会如何反应，不再去纠结过去的失败。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场新的、更加刺激也更加危险的赌局中。“船长”的策略果然激进，账户里的资金数字如同坐过山车般剧烈波动，时而暴涨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时而暴跌带来的心惊肉跳，都让他处于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

　　这种感觉，与他之前在地产项目上感受到的沉闷和挫败截然不同。这里没有繁琐的流程，没有需要打点的关系，只有纯粹的数字博弈和对人性的考验。他仿佛找到了一个能够暂时摆脱何欲阴影的、属于他自己的战场。

　　……

　　辛联集团总裁办公室。

　　许昭将一份薄薄的报告放在何欲桌上，神色有些凝重：“何竟最近的行踪。他几乎没回住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城郊一个叫‘零点’的私人俱乐部里。那里聚集了一批搞数字加密资产和量化交易的人。”

　　何欲拿起报告，快速浏览着，当看到“高频量化”、“高杠杆衍生品”等字眼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投了多少进去？”何欲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许昭能听出那平静下的冷意。

　　“具体数额还在查，但估计不会少。他名下的几处房产和那批艺术收藏，都在紧急寻找买家，看样子是急需套现。”许昭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和他接触最密切的那个叫‘船长’的，背景不干净，之前涉嫌操纵市场被调查过，但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何欲放下报告，目光投向窗外。高层建筑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他没想到何竟会选择这样一条路。这比他预想的更加极端，也更加……愚蠢。

　　数字加密市场，充满了机遇，但也布满了深不见底的陷阱和赤裸裸的掠夺。那里没有实体经济的支撑，没有监管的完全保护，玩的是纯粹的零和游戏甚至负和游戏。何竟那点资金和阅历，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只会被那些隐藏在代码背后的巨鳄撕得粉碎。

　　他以为跳出了传统的棋盘，就能摆脱规则？殊不知，他只是跳进了一个更加血腥和没有规则的斗兽场。

　　“需要干预吗？”许昭问道，“在他造成更大损失之前……”

　　何欲沉默了片刻。他完全可以现在出手，冻结何竟的资金渠道，或者给那个“船长”施加压力，轻易地将何竟从那个悬崖边拉回来。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何竟又一次需要依赖他的庇护，意味着他永远学不会自己看清风险和承担后果。

　　“不用。”何欲最终开口，声音冷硬，“让他自己去体会。”

　　他走到酒柜旁，倒了一杯冰水，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感受着杯壁传来的凉意。

　　“找个可靠的、懂行的人，”何欲背对着许昭，吩咐道，“不用接触何竟，只需要密切关注‘零点’俱乐部和那个‘船长’的动向，特别是资金流向和合约情况。有任何异常，立刻汇报。”

　　他不会直接干预，但他需要确保，当何竟真的跌入谷底时，情况不会失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这已经是他基于“哥哥”这个身份，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纵容和底线。

　　许昭看着何欲挺拔而孤直的背影，心中了然。这位口口声声说着“清除不稳定因素”的何总，到底还是没能完全硬下心肠。

　　“明白。”许昭应道，悄然退出了办公室。

　　何欲依旧站在窗边，手中的冰水杯壁凝结出了细密的水珠。他仿佛能看到何竟在那个充满虚幻数字的俱乐部里，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眼中燃烧着赌徒般的狂热与不安。

　　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让他感到不悦，但隐约间，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熟悉感。

　　很多年前，那个跟在他身后，明明怕水却非要跳进游泳池，明明爬树会摔却偏要挑战最高枝杈的小男孩，眼里也曾有过类似的光芒。

　　只是那时，他会在旁边看着，随时准备伸手捞他一把。

　　而现在，他只能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看着他撞向南墙。

　　何欲将杯中冰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片清醒的刺痛。

　　这场由何竟挑起的、早已偏离初衷的战争，正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滑向更加不可控的深渊。而他，第一次感到了一丝难以把握的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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