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大保健

　　木箱里又多了一张对折的小纸片。

　　张岚倒是毫不意外林续的选择，李铭却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哼了一声：“行啊，咱们的居委会金牌调解员现在也学会不管闲事了？进步卓越，值得表彰。”

　　投完票都准备撤了的林续闻言一个转身，脸上的笑容温和又亲切，却让李铭忽然有点警惕。

　　“喂，喂，做什么呢？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他走到李铭旁边，在李铭还没反应过来时，伸手在他额头上重重地弹了个脑瓜崩。感谢这几天的工作吧，他现在手头的劲可比以前大多了。

　　“哎哟！”李铭捂着额头，眼镜都歪了点，“林续你——”

　　“少贫嘴，好好分析你的信号。”林续收回手，语气轻松，“万一那间谍哪天摸到咱们门口，还得靠你提前预警呢。”

　　他说完，不再停留，拉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身后传来李铭小声的嘟囔和张岚极轻的低笑。

　　外头正是太阳大的时候，林续眯了眯眼睛，穿过电子栅栏门，目光扫了一圈。

　　古珂居然不在吗？

　　噢，不对，找到了。

　　古珂此时尚未发现林续已经出来了。林续偷偷恶趣味地轻哼出声，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绕路靠近。

　　直到距离古珂只有一步之遥，对方依然毫无察觉，似乎在出神。

　　林续轻轻地朝着古珂耳边那片敏感的白色绒羽，吹了一口气。

　　“！”

　　效果立竿见影，且远超林续预期。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古珂全身。古珂整只企鹅猛地一僵，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原地蹦起！不是夸张的修辞，是真的双脚离地蹦了起来！至少离地二十公分！

　　“哇啊——！”

　　伴随着一声短促、惊愕到变调的惊呼，他全身的羽毛在刹那间完全炸开！原本流线型、紧贴身体的羽毛，此刻根根直立。

　　尤其是后背和两侧的羽毛，让他整个体型瞬间膨胀了几乎一倍，像极了一颗突然被充了过多气体的、黑白相间的毛绒气球。头顶的翎羽也竖得笔直，像顶了个滑稽的冠冕。

　　由于蹦起时太过突然和用力，落地时古珂没能立刻稳住重心，那双黑色的脚蹼在地面上慌乱地倒腾了好几步，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身体像喝醉了酒一样左右摇晃，翅膀也无意识地张开扑腾了两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当古珂终于踉跄着站稳，惊魂未定地、猛地扭过头时，看到的就是林续捂着嘴、肩膀不住抖动、眼睛弯成了月牙的模样。

　　古珂僵住了。

　　炸开的羽毛还未来得及收拢，维持着那种蓬松到可笑的状态，眼睛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羞窘、还有一丝茫然。喙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又完全发不出声音。耳朵边那撮被林续吹过的白色绒羽，还在神经质地轻微颤抖。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秒。

　　然后，林续终于没忍住，低低的笑声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这笑声仿佛解除了古珂的石化魔法。他猛地闭上嘴，羽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回，迅速转回身，挺直背脊，抬起鳍肢似乎想整理一下其实已经恢复整齐的胸前羽毛。

　　可惜企鹅的羽毛不会变色，不然此刻也一定会烧得通红。

　　“……林续先生。”他开口，声音努力维持着一贯的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颤抖，“您……您出来了。”

　　古珂完全回避了刚才的事情，仿佛都是林续的幻觉。

　　林续努力止笑，在这样下去怕是他要先笑出鹅叫。

　　清了清嗓子：“嗯，出来了。等很久了吧？”

　　“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是直接返回住所，还是……”

　　林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眼前这只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却连脖颈都不敢完全转过来的大企鹅，忽然起了兴致。

　　“没什么急事。古珂，带我去市里逛逛吧，找个，嗯，热闹点的、能买东西的地方看看。”

　　古珂对于这个要求似乎有些意外，但他没有任何疑问，立刻点头：“好的。如果您想体验普遍的商业楼，我推荐丰饶之角百货大楼，那里商品种类比较齐全，还可以顺路吃个午饭。”

　　“听你的。”

　　他们开车去，开车回，一路平稳。

　　丰饶之角是一栋浅黄色的八层建筑，门口的玻璃门看起来十分厚实，但这也合理，不够厚也没法装那么多门把手，为了考虑不同爪型的抓握问题，从上到下针对性地做了很多大小各异的抓把。

　　大楼侧面悬挂着巨大的手绘招牌，画着勾满货物的牛角。

　　林续猜这栋楼的老板高低是个有角一族。

　　一走进去，交谈、叫卖、讨价还价、幼崽啼哭、爪蹄踩踏地面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差点给林续天灵盖掀了。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新纺织品的纤维味、皮革鞣制后的气味、隐约传来的生鲜腥气，还有各种动物身上自带的、被体温烘出的淡淡体味，混合着试图掩盖味道的空气清新剂味。

　　内部空间挑高很大，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天井，可以看到楼上几层环绕的走廊。照明主要依靠顶部悬挂的白炽灯，光线明亮甚至有些刺眼，地砖的有些地方被磨得发亮。

　　商品的陈列方式粗犷而直接。

　　没有精致的橱窗模特，衣帽鞋袜类商品大多直接挂在结实的金属架或木架上，按尺码和种类粗略分区。衣服的尺寸跨度极大，从适合小型啮齿类动物的到适合大象体型的巨物应有尽有。

　　尽管林续对这里的金钱没有概念，也能看出这里应该是低端平价服装的售卖区。这些服装款式大同小异，以结实耐脏的深色布料为主，很多带有可容纳尾巴、翅膀或特殊犄角的开口。

　　家居用品区，锅碗瓢盆的尺寸同样惊人。

　　他看到一口足以把整个古珂炖进去还绰绰有余的大铁锅，标签上写着聚会用锅。而餐具则明显考虑了不同喙型、口部结构的需求，有浅碟、深碗、带吸管的杯具，甚至还有专门为舌头细长的物种设计的长管状饮具。

　　在这里几乎看不到购物车或篮子，顾客们大多自带网兜、布袋，或者干脆用嘴叼着、用爪子抓着、用尾巴卷着较小的商品。

　　林续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确实从未见到塑料制品。

　　考虑到他们的科技水平，好像也很合理？

　　称重需要到固定的、有店员值守的柜台。收银台处贴着几张手写的告示：恕不接受支票，大宗采购请提前预约，易碎品请自行妥善包装。

　　他们路过玩具区，货架上摆着很多在林续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玩具：磨牙棒、用来抛接的填充球、能跑能叫的发条机械鼠。

　　有个小狗崽子在妈妈边上拿球抛着玩，发出欢快的嗷嗷叫声。

　　“这里卖的都是生活物品。”古珂开始充当解说员，“更精细或需要定制的商品得去专门的店铺或作坊买。”

　　逛了一个多小时，什么都没买，纯逛。

　　但林续有些饿了。

　　林续看了眼时间，提议说：“也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听你说这里有吃东西的店，我们去吃点什么吧。”

　　古珂指指扶梯：“餐厅在五层和六层，我们还得再往上两层。”

　　同时林续严肃声明，没有嫌天天吃古珂的饭吃腻了的意思，古珂做饭其实很好吃，纯粹是家里菜吃多了，偶尔想换口味调剂一下。

　　五楼餐饮区的味道更加复杂，各种食物香气交织。他们选择了一家招牌上画着刀叉和爪子图案、挂着杂食类友好牌子的餐厅，因为对比周围餐厅，这家店里头坐的客人最多。餐厅内部用木板做了简单的隔断，座位同样尺寸不一，有高脚凳，有铺着软垫的宽大矮座，也有适合站立就餐的吧台式设计。

　　一位原型疑似是水獭的服务生迎上来递过菜单。至于为什么是疑似，因为他使用的是半人形态。这栋楼里的工作人员很多都是用半人形态在上班，让林续好生过了一把看半兽人的瘾。

　　林续接过菜单，菜单上的东西让人不由得眼角一抽：

　　【肉□□选】

　　炙烤角牛肉排、慢炖岩羊肉锅（配根茎杂烩）、生切冷水鱼腩刺身、香煎肋排套餐（含骨，提供磨牙服务）、活力生食拼盘（心、肝、腰、肾四选二，可选禽类或牛羊类，HOT！）

　　【植食优选】

　　新鲜嫩叶沙拉（混合十种以上当季叶片，HOT！）、烘烤坚果杂拌、多汁根茎浓汤、脆爽茎秆拼盘、特制高纤维糕饼

　　【杂食搭配】

　　经典肉蔬串烧（可自选肉蔬比例）、鱼肉烩鲜蔬锅、蛋类综合拼盘（配嫩芽与肉糜，HOT！）、宝宝最爱营养糊（易消化，肉糜与果泥混合）

　　【饮料】

　　发酵果酿、特调蜜草茶、骨汤（自选鸡、鱼、肉骨汤）

　　菜单下方还有一行手写小字：尊重不同食性，请勿强迫同伴尝试其食谱外食物。

　　林续的目光在生切冷水鱼腩刺身和提供磨牙服务上停留了片刻，最终点了鱼肉烩鲜蔬锅和一杯蜜草茶，古珂点了一份香煎肋排套餐、一份肉七蔬三的经典肉蔬串烧还有一份蛋类综合拼盘。

　　没有等待很久，餐点被端了上来。鱼肉烩鲜蔬锅盛在一个厚重的陶锅里，鱼肉雪白，蔬菜青翠，汤汁乳白浓郁，香气扑鼻，味道也是鲜美醇厚，就是对人类来说调味有点重口。但总的来说也还是值得一尝。

　　香煎肋排的主客是一块厚切猪肋排，美妙的美拉德反应让它的外皮形成了一层深邃的焦糖色脆壳，它静静地躺在一滩金黄色的蜂蜜黄芥末酱汁中，酱汁浓稠得刚好能挂住肋排。旁边搭配着焦糖果片，果半透明还裹着糖浆，软糯香甜。

　　肉蔬串烧看起来平平无奇，倒是蛋类拼盘看得林续也有点食指大动。

　　拼盘的中心是一枚单面煎的太阳蛋，这枚鸡蛋有人脸大小，蛋白完全凝固，中心金黄的蛋黄吹弹可破。左侧铺着堆成小山的炒滑蛋，蛋体呈现为淡淡的红色，质地湿润蓬松。右侧还有两枚切开的溏心蛋，流淌出的蛋液呈现出半凝固的琥珀色，蛋液上点缀着几片煎得焦香的培根碎。

　　见林续多看了几眼，古珂了然地切了一点猪排，再分了一点蛋类拼盘给林续。

　　“味道如何？合您口味吗？”古珂问。

　　“平时跟我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会觉得太过清淡吗？”林续选择侧面回复，“我觉得还是你做的更好吃，相信我，以你的手艺，都可以去人类特区开店了。”

　　古珂迅速理解了这简短评价背后的含义，摇了摇头，但看起来却吃得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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