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蛊后,我自愿驯服

作者:大大的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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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


      竹铃铛冰凉的触感贴在胸口,与皮肤之下的母蛊仅有一层血肉之隔。那奇异的冷香丝丝缕缕,并不浓烈,却仿佛有生命般,钻入鼻腔,沉入肺腑,带来一种奇特的安宁。

      这一夜,顾觉竟睡得比前一夜沉了许多。山间的夜寒似乎被隔绝在外,连那些恼人的虫鸣兽嗥也变得遥远模糊。直到天光大亮,他才被透过竹篾缝隙的、过于明亮的阳光唤醒。

      他坐起身,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竹铃铛,又感受了一下左胸下的动静。母蛊很安静,像是饱食后的餍足,只有极其微弱、平稳的搏动。

      阿泐已经不在竹楼里。

      顾觉起身,走到门口。溪流依旧,山林依旧,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些什么。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并不强烈,却无处不在,来自那些悬挂在竹梁下、随风无声摇曳的藤编“眼睛”,来自这片沉默而神秘的山林本身。

      他洗漱完毕,阿泐依旧没有回来。火塘边放着留给他的、用叶子包裹着的食物,依旧是那种糊状物,已经凉了,但顾觉吃下去时,胸口的母蛊依旧传来满足的暖意。

      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味道,甚至开始依赖这种进食后带来的、蛊虫被安抚的平静。

      这认知让他心底掠过一丝寒意。

      他走出竹楼,在附近踱步。目光一次次扫过那些藤编的“眼睛”,想起阿泐那句轻描淡写的“也是‘眼睛’”。这些玩意儿,真的能看吗?看他这个被困在此地的囚徒,如何一日日被驯化?

      无所事事的感觉再次涌上,比昨天更甚。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需要做点什么,需要了解,需要……掌控,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的目光落在竹楼旁那个小小的园子上。

      阿泐说过,他不认识那些植物,会弄坏。

      顾觉抿了抿唇,朝着园子走去。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篱笆外,更仔细地观察。那些植物形态各异,有的叶片肥厚带刺,有的开着娇嫩却颜色诡异的小花,有的则毫不起眼,如同杂草。他试图记住它们的特征,分辨它们的不同。

      看了一会儿,他转身,开始在竹楼周围收集掉落的小石子。然后,他回到溪边,找了一处平坦的沙地,蹲下身。

      他用石子,开始在地面上勾勒。

      先是公寓巨大的落地窗,然后是城市蜿蜒的道路,高耸的建筑……他画的是他来的那个世界。线条生疏,比例失调,但在这一片原始的自然景观中,这拙劣的图画却显得格外突兀和……脆弱。

      他画着画着,动作慢了下来。

      那些曾经熟悉无比的场景,此刻在脑海中竟有些模糊。反而是这片竹楼,这条溪流,那个沉默少年的背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烦躁地将手中的石子扔进溪水里,溅起一小朵水花。

      “画得很难看。”

      清泠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顾觉猛地回头。

      阿泐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装着几株新鲜的、还带着泥土的草药。他的目光扫过沙地上那幅残缺的“城市图”,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顾觉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类似……嘲弄的情绪。

      顾觉站起身,有些狼狈,更多的是被窥破心思的恼怒。“打发时间而已。”

      阿泐没再评价他的画技,视线落在他胸前的竹铃铛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径直走向竹楼。

      “过来。”他头也不回地说。

      顾觉愣了一下,跟了上去。

      阿泐将竹篮放在火塘边,然后走到屋角,那里堆放着几个编到一半的竹篓和一些处理过的藤条。他拿起一个半成品,又捡起几根柔韧的藤条,塞到顾觉手里。

      “编。”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然后自己坐到一旁,拿起那个昨晚未完工的、更小一些的竹铃铛,继续用那把巴掌长的小刀细细雕琢。

      顾觉看着手里粗糙的藤条和那个歪歪扭扭的竹篓半成品,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会。”他说。

      阿泐头也没抬,刀尖灵活地刮掉多余的竹屑。“学。”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仿佛教导顾觉编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顾觉看着阿泐低垂的、专注的侧脸,又看了看手里乱七八糟的材料,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他,顾觉,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影帝,此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深山里,被一个给他下蛊的少年命令学习编织竹篓?

      他想把手里的东西扔下。

      但胸口的竹铃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冷香萦绕。而阿泐就坐在那里,安静地雕着他的铃铛,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手中的器物,全然不在意顾觉的反应。

      那种无处不在的、被这片山林和眼前这人共同构筑的囚笼感,再次清晰地笼罩下来。

      反抗毫无意义。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此。

      顾觉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依言坐了下来,就坐在阿泐对面的地上,开始笨拙地摆弄那些藤条。他试图回忆阿泐编织那些“眼睛”时的动作,但记忆模糊,手中的藤条也不听使唤,不是太松就是太紧,很快就变得一团糟。

      阿泐没有指导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刀锋刮过竹子的细微沙沙声,和他自己因为笨拙而偶尔发出的、藤条摩擦的窸窣声,在竹楼里回响。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静谧中流逝。

      顾觉从一开始的烦躁、抵触,到后来渐渐被一种奇怪的专注取代。他不再去想这有多么荒谬,只是专注于如何让手中的藤条听话,如何模仿出记忆中那一点点模糊的编织纹路。

      当他终于勉强将一根藤条按照某种规律穿过半成品竹篓的缝隙时,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微微勾起的嘴角。

      就在这时,阿泐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他。

      顾觉的动作一顿。

      阿泐的目光落在他刚刚完成的那一小段、依旧歪歪扭扭的编织上,然后又缓缓移到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红的指尖,最后,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顾觉似乎看到,那平静无波的潭水深处,极快地掠过了一丝……类似于满意,又或者是某种计谋得逞般的微光。

      很淡,很快,却让顾觉心头猛地一跳。

      “还不算太笨。”阿泐淡淡地说了一句,复又低下头,继续雕琢他的铃铛。

      顾觉握着那几根藤条,看着阿泐重新低垂下去的、浓密的睫毛,忽然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打发时间。

      这是一种更隐晦的驯化。让他适应这里的节奏,让他学习这里的技能,让他的双手不再只习惯于握剧本、端酒杯,而是开始触碰这些最原始的材料。

      让他的身心,都逐渐与这片土地,与这种生活……产生联系。

      而那只潜伏在他心口的母蛊,在他专注于编织、暂时忘却烦扰时,也变得异常温顺平和。

      顾觉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丑陋的半成品竹篓,又看了看对面那个安静得如同山石般的少年。

      他正在被同化。

      一点一点,无声无息。

      而他,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抗拒。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破罐破摔般的平静。

      他沉默地,再次拿起一根藤条,尝试着,继续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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