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叙此生

　　这天下午，爷爷精神稍好，拉着温妤和沈叙白的手，气息微弱却关切地问：“婚期……都定好了……那……领证了没有啊？”

　　温妤看着爷爷眼中那份深切的牵挂，心中一动。她对爷爷露出一个明媚又坚定的笑容，清晰地说道：“爷爷，我们今天就准备去领证了。”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握着她手的沈叙白，手指猛地收紧了一下。她看向他，只见他那双总是沉稳冷静的眼眸里，瞬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难以置信的惊喜像星光一样迸发出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亮。他紧紧盯着她，仿佛想从她眼中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们真的当天下午就去领了证。

　　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正好。沈叙白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手中那本红色的结婚证，指尖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他翻开内页，目光久久停留在两人并肩的合照上——温妤浅浅笑着，而他，是连自己都未曾见过的、眉眼舒展的模样。

　　"怎么了？"温妤见他站在原地，轻声问道。

　　沈叙白合上结婚证，小心翼翼地收进西装内袋，贴近心口的位置。他转过身，深深望进她的眼睛："现在，你真的是我的沈太太了。"

　　这句话不像平日那般沉稳，反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轻颤。

　　他伸出手，温妤自然而然地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十指相扣的瞬间，他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仿佛握住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温妤看了眼医院的方向："我想回去陪爷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好。"沈叙白立即领会，"我们一起去。"

　　去医院的路上，等红灯的间隙，沈叙白总会不自觉地去碰触那个装着结婚证的内袋。每一个触碰，都像是在确认这个美好得不太真实的时刻。

　　等他们回到病房，将鲜红的结婚证轻轻放在爷爷手上时，老人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证书的封皮，浑浊的双眼泛起泪光。

　　"好......好......"爷爷的声音虽然虚弱，却透着久违的欣慰，"这下，爷爷真的放心了。"

　　温妤俯身抱住爷爷，眼眶微湿。而沈叙白站在她身后，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那份珍视，任谁都看得分明。

　　婚礼前一周，一个深夜，温妤的手机在寂静中尖锐地响起。

　　是医院护工打来的，声音焦急：“温小姐，您爷爷突然呕血，情况很不好，医生正在抢救！”

　　温妤和沈叙白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灯光惨白，时间一分一秒都像在凌迟。温妈妈靠在温爸爸肩头无声流泪，沈家父母也闻讯赶来，面色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语气沉重：“老人家是应激性溃疡大出血，虽然暂时止住了，但身体状况非常不稳定，后续……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温妤腿一软，险些栽倒，被身旁的沈叙白牢牢扶住。

　　他们被允许进入ICU探视。爷爷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灰败，呼吸微弱。看到温妤，他浑浊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温妤立刻握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爷爷的嘴唇翕动，气息游丝，却异常清晰、固执地重复：
　　“别怕……小妤……别怕……”
　　“爷爷……撑得住……”
　　“过两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
　　“爷爷……一定……一定看着你出嫁……”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在每个人的心上。他是在用最后的气力，给孙女一个承诺，也是给自己一个必须坚持下去的信念。

　　温妤泣不成声，只能用力点头。

　　那一刻，站在她身后的沈叙白，看着病床上生命烛火摇曳却意志坚定的老人，再看看身边悲痛无助的温妤，心中那份因婚礼仓促而产生的不安与疑虑，被一种更沉重、更义无反顾的责任感取代。

　　他必须把这场婚礼办好，必须让爷爷亲眼见证。这不再仅仅是一场形式，而是承载着一个垂暮老人最后心愿的方舟。

　　接下来的几天，筹备工作几乎是在与死神赛跑。沈叙白承担了所有压力，一边协调医院，为爷爷届时出席婚礼做好万全的医疗预案，一边确保婚礼每个环节完美无误。他表现得异常冷静和可靠，成了温妤和两家人唯一的精神支柱。

　　而温妤，则寸步不离地守在爷爷病床前，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给他看婚礼请柬，描述婚纱的样子，用即将到来的喜悦，艰难地对抗着步步紧逼的阴影。

　　爷爷的病情，让这场原本就仓促的婚礼，蒙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也让沈叙白和温妤，在巨大的压力下，被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婚礼这天，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仪式选在一家酒店的室内玻璃花房里举行，温暖的空调驱散了冬日的寒意，透明的穹顶之外，雪花无声飘落，恍如童话。宾客不多，都是至亲好友，爷爷穿着崭新的唐装，坐在轮椅上，被温爸爸推到了最前排的位置，脸上带着久违的红光。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花房尽头的大门缓缓打开时，站在圣坛前的沈叙白呼吸一滞。

　　温妤身着一袭缎面一字肩主纱，简洁流畅的剪裁勾勒出她优雅的颈线与腰身，长长的头纱下，她的面容宁静而美好，宛如冬日清晨凝结的霜花。她捧着一束铃兰，一步步向他走来。

　　沈叙白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为她预选了五件风格各异的婚纱，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开庭，错过了她的试纱。这些天，他一直在脑海里想象，她最终会选择哪一件？却没想到是这样极致简约的款式，美得让他心颤，也让他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交换誓言时，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目光却始终牢牢锁住她，仿佛要将这一刻刻进灵魂深处。爷爷在轮椅上笑着，悄悄抹了抹眼角。

　　宣誓后，爷爷握着温妤和沈叙白的手：“以后啊，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

　　沈叙白郑重的答道：“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温妤的。”

　　爷爷满意的笑了。

　　婚礼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仿佛一场短暂而美好的梦。

　　送走宾客后，温妤还穿着那身圣洁的婚纱，但能看出脸上的疲惫。她和沈叙白一起，陪着医护人员将坐着轮椅、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的爷爷送回病房。爷爷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近乎圆满的笑容，紧紧拉着温妤的手，喃喃着：“好……真好……爷爷放心了……”

　　然而，就在他们刚将爷爷安顿在病床上，准备说些贴心话时，爷爷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握着温妤的手猛地一松，头歪向一边，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爷爷！”温妤的惊呼声划破了短暂的宁静。

　　“医生！医生！”沈叙白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按下呼叫铃，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抢救室的灯再次亮起，这一次，比婚礼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红得刺眼。

　　温妤就那样站在抢救室外，身上还穿着那件象征着幸福与开始的缎面婚纱，裙摆沾上了医院走廊的灰尘。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美丽雕塑，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将它望穿。沈叙白试图让她坐下，她却毫无反应，只是固执地站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缓缓打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沉重与遗憾，对着瞬间围上来的家属，缓缓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老爷子……走得很安详。”

　　那一瞬间，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温妤怔怔地看着医生开合的嘴唇，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几秒钟后，她猛地推开沈叙白试图扶住她的手，像疯了一样要往抢救室里冲。

　　“爷爷！爷爷你骗我！你说要看我过得好好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她的声音凄厉而绝望，被沈叙白从身后死死抱住。她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瘫软在他怀里，崩溃地嚎啕大哭，眼泪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衬衫，那冰凉的湿意，一直渗到他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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