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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自毁与守护
擎云殿内,檀香袅袅。叶擎将一枚刻着鹰纹的令牌缓缓推向案几另一端。他目光落在叶知临眉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郁上,语气在威严中透出不易察觉的温和:“暗尘之隙不太平,有远古魔兽异动。你带一队精锐前去,务必清除祸患。”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此行凶险,却也开阔。你近日……总困在云巅,出去走走,换换心境也好。”
暗尘之隙,天地失色。罡风卷着砂砾,抽打在玄铁甲胄上铮铮作响。叶知临立于队伍最前方,深褐发丝在狂风中飞扬,束发的银冠流转着冷光。他甫一踏入这片荒芜之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便攫住了他。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阴冷的禁锢感,绝望的嘶吼,与前世那个被称为“常暗”的囚牢隐隐重叠。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翠绿眼眸中已是一片凛冽的杀意。
“左翼散开,右翼迂回,玄岢前锋诱敌。”他指令简洁清晰,声音不大却穿透风沙。银枪“惊蛰”在他手中嗡鸣,并未急于突进,而是精准地格开一头从侧翼扑向年轻战士的影魔,枪尖顺势上挑,将其钉死在岩壁之上。
“少主今天……气势格外骇人啊。”玄岢依令行事,利爪撕碎魔物,却忍不住低语。叶青岚双刃翻飞,护住兄长侧翼,她看得分明,那掌控全局的冷静之下,压抑着一种近乎暴虐的躁动。
终于,那盘踞在裂隙最深处的远古魔兽露出了狰狞本体。叶知临眼底血色一闪,竟不待队伍合围,身形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直扑而上!枪锋不再是精准的点杀,而是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罡风,枪枪见骨,将魔兽硬生生逼得连连后退。他甚至数次以羽翼硬撼魔兽的利爪,发出刺耳欲聋的金铁爆鸣,仿佛只有如此最原始的搏杀才能宣泄心中积郁的焦躁。
一场恶战之后,魔兽发出不甘的咆哮,周身能量核心骤然变得极不稳定,刺目的光芒从中迸射——它竟要自爆,拉所有人同归于尽!
“结阵!后退!”叶知临瞳孔骤缩,厉声嘶吼。几乎本能地,那对完美无瑕的银白羽翼豁然展开,巨大的翼展瞬间遮蔽了身后所有族人,雄浑的罡风气盾急速凝聚,如同一面半透明的墙壁挡在前方。
也就在这一刹那,半夏攻击后残留的心魇,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此地紊乱灵气的刺激下骤然反噬!幻觉如潮水涌来——眼前不再是魔兽,而是白阮阮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与前世她在纯阳之光中心碎消散的身影重重叠叠。“别走……” 他心底一声绝望的嘶吼,那维系着理性与力量的弦,应声崩断。
一个模糊而扭曲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若此刻重伤在身,她是否会为他短暂停留?
电光石火之间,他非但没有将全部力量注入气盾,反而在最后关头,鬼使神差地收敛了护体罡气,将羽翼最脆弱、绒羽细软的内侧,决绝地、几乎是主动地,迎向了那毁灭性能量最狂暴的核心冲击点。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裂隙中回荡。罡风气盾在失去核心支撑后剧烈波动,终是破碎开来,化作漫天流萤。然而,那足以湮灭一切的能量狂潮,绝大部分都被那双羽翼死死挡在了外面。
爆炸的余波缓缓平息。叶青岚第一个从震荡中回过神,她急切地望向爆炸中心,叶知临的身影半跪于地,银翼无力地垂落,翼膜破碎,骨骼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尤其是左翅根部,更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而他身后,所有鹰族战士,虽被气浪掀得东倒西歪,甲胄沾满尘土,却无一人受到致命冲击。
“救人!”叶青岚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玄岢已如离弦之箭冲向爆炸中心,平日里跳脱的身影此刻只剩下焦灼。他看到叶知临半跪于地的身影,以及那双几乎被狂暴能量彻底撕碎、无力垂落的银翼,尤其是左翅根部那片刺目的血肉模糊。玄岢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他猛地跪倒在叶知临身旁,想触碰那残破的羽翼又不敢,只能红着眼眶,徒劳地试图输入些许微薄的灵力稳住伤势,声音嘶哑破碎:“少主……撑住……”
叶知临在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玄岢惊惶的脸,和脑海中与此刻重叠的、白阮阮渐渐冰冷漠然的眼神。
当叶知临被鹰卫用担架急送回千草药阁时,白阮阮正在晾晒药材。她回头望去,目光触及那担架上大片刺目的暗红,以及那双软软垂落、几乎看不出原本形状的银白羽翼时,手中的药筛“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草药散落一地。她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被身旁的朱实慌忙扶住。
“夫人!”
白阮阮猛地吸了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站稳。她推开朱实,踉跄着扑到担架旁,指尖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触碰到他冰冷的手腕。那曾经华美耀眼、只允许她触碰的羽翼,此刻支离破碎,左翅更是血肉模糊,森白的骨茬若隐若现。她强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翻涌的恐慌,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医者的专注与决绝。
“准备热水,金疮药,灵续草汁……快!”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却异常清晰。她亲自剪开他被血浸透、粘连在皮肉上的衣衫,每一次下剪都小心翼翼,生怕加剧他的痛苦。
清理伤口时,她的指尖凝聚起温润的月华之力,如最轻柔的纱幔拂过狰狞的创面,引导着药力温和渗透,精准地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肌理,却又小心避开了可能导致伤势过快愈合、引人疑窦的关键节点。
此后数日,她几乎未曾合眼,日夜守在他的榻前,为他擦拭身体,更换伤药,在他因剧痛于昏迷中痉挛呓语时,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在他耳边柔声安抚:“我在……知临,我在这里……”
叶擎每日都会亲自前来探视,看着榻上弟子苍白如纸的面容和那双残破的羽翼,他沉默地站立许久,眉头越锁越紧。“以他的实力和对力量的掌控,不该如此。”听完叶青岚和玄岢详细汇报了战斗经过,尤其是叶知临最后那不合常理的“防御不及”后,他沉声道,语气中充满了凝重与不解。疑虑之下,他很快秘密召见了云珠和朱实,严肃地询问叶知临近日在云巅主域的所有细微异状。
叶知临在一片温暖而熟悉的药香中醒来,背上传来阵阵钝痛。他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伏在榻边、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白阮阮。她似乎感知到他的苏醒,立刻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眸子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瞬间迸发出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更深的心疼。
“还疼不疼?”她开口,嗓音因连日劳累而沙哑不堪。
他望着她明显清减憔悴了许多的面容,恍惚间,仿佛回到前世的鬼域烽烟。同样是重伤狼狈,她执意为他处理背上腐蚀的伤口,指尖也是这般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萎缩的翅根残痕,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琉璃,而非残缺的耻辱。那时,无人看见的脆弱被她如此珍重地守护,让他无措,更让他贪恋。
此刻,她专注而心疼的目光,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淹没。一种扭曲的安宁感油然而生——她在这里,她的目光只为他停留,她的双手只为他忙碌。这惨烈的伤,这锥心的痛,仿佛成了维系这份关注的唯一纽带。
然而,他的伤势恢复得异常缓慢。白阮阮敏锐地察觉到,她精心熬制的汤药似乎消耗得比预期要快,而一些本已开始愈合的伤口,尤其是翅根处最深的几道,总会莫名地重新崩裂,渗出血丝。她起初只当是他伤势过重,或是夜间无意识的动作导致,便更加细心地照料,反复检查包扎。
直到那夜,月华透过窗棂,她端着新煎好的药汁轻轻推开房门,所见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叶知临背对着她,半坐在榻上——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练,仿佛已重复过无数次——指尖正凝聚着一缕极其微薄却锐利无比的罡风,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再次划向了左翅根部那道最深、也是最难愈合的伤口!
药碗从她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棕色的药汁四溅。
“知临!你到底在干什么!”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冲上去死死抓住他那只行凶的手腕,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心痛而尖锐变调,泪水瞬间决堤,滚落在他满是伤痕的背上。
他身体猛地一僵,指尖的罡风瞬间消散。他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对上她泪如雨下、写满震惊与痛楚的脸时,像是被灼伤般迅速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抬起另一只颤抖的手,徒劳地悬在半空,想为她擦去眼泪,却又不敢触碰。
“别哭……”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带着一种绝望的、近乎破碎的卑微,“阮阮,别哭……求你……”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实闻声赶来,看到屋内狼藉的景象、夫人崩溃的泪颜和少主苍白失措的脸,她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神一黯,默默退到门外,轻轻掩上门,眼中充满了无力与哀伤。
一日后,远在擎云殿的叶擎,正对着一盏孤灯,翻看着由叶青岚、玄岢、云珠、朱实等人汇集而来的记录。烛火跳跃,映照着他愈发凝重、沉痛的面容。
摊开在他面前的,是几份内容惊心的记录:
叶青岚呈报,关于暗尘之隙战况及平日观察:
「…兄长于战中指挥若定,战力无损,然杀气过盛,招式间隐见躁意,迥异于平日冷静。魔兽自爆之际,兄长令我等结阵后退,其羽翼张开,气盾初成,本该固若金汤。然最后关头,气盾灵力流转骤然凝滞,仿佛…仿佛主动撤去了核心防御。以兄长修为,断无可能力有不逮,此事实在蹊跷。自无涯学海归来后,兄长心绪不宁之状便时有显露,属下忧心已久。」
玄岢口述,经书记官整理:
「少主那天特别凶,魔物上来多少死多少,但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爆炸的时候,少主明明挡在我们前面,那翅膀张得可大了!可不知咋的,那光盾好像自己软了一下…少主要是不想挡,我们早成灰了;可他要是全力挡,自己绝不可能伤成这样!俺想不明白!」
云珠与朱实分别陈述,关于千草药阁内情形(摘要):
「(云珠)少主停留药阁时间日益增多,常静立凝视夫人,目光…沉郁。夫人研读外来书籍或与银月祭司交谈时,少主气息尤为冷峻。」
「(朱实)少主严令需时刻留意夫人动向,事无巨细,即刻回禀。雨中移花之事后,少主神色惊惶,厉声斥责夫人,旋即又懊悔示弱,情绪起伏剧烈。今夜…今夜夫人发现少主…自伤其躯,悲痛欲绝,奴婢无能,未能及早察觉异常,请族长责罚。」
叶擎的指尖重重按在记录“自伤其躯”四字之上,指节泛白。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冷的决断。此事,远比他所想的更为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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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真写哭了。
我希望大家不要把叶知临简单的归类为单纯的霸总或者病娇标签,他的完美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实,与他的创伤都源自同一个地方……
前世未能守护好族亲和养父的痛苦,使他今生对师父叶擎敬爱有加,会关心其旧伤;对下属如玄岢、叶青岚,在严格要求下不乏体恤与保护。
前世家园的毁灭让他能深深共情狼族的处境,体现出超越仇恨的格局。
前世面对阮阮他那些自卑、愧疚、未能宣之于口的遗憾……也导致了今生在她的事情上过分的偏执。
他如今和后来的一些行为是错误的,但是事出有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