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心

　　年关的脚步近了，空气中似乎都飘着一股糖瓜和炮仗的甜硝气味。府里上下开始洒扫庭院，准备年货，连吹过的风都带着忙碌的喜气。
　　你的成人礼，便在这片日渐浓厚的年节氛围里，悄然而至。
　　你并未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觉得是换个更繁复些的发式，戴些更沉些的首饰。直到礼前那晚，玉生将你唤到跟前。
　　他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长匣，打开来，里面衬着墨绿色的软缎，静静躺着一支玉簪。正是那日你指着图样说“像你”的羊脂玉兰花簪。只是实物比图样更美，玉质温润无瑕，雕工简洁流畅，那半开的花苞形态，含蓄而充满生机。
　　“明日成人，用这支可好？”他取出玉簪，指尖轻抚过冰凉的花瓣，目光却比玉更温软。
　　你欢喜地点头，伸手想去接，他却微微抬手避开了。
　　“我来为你簪上。”他牵着你走到妆镜前，让你坐下。
　　铜镜模糊地映出你们的身影。他站在你身后，解开了你日常的双鬟，用玉梳将你的长发一丝不苟地通顺。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郑重。梳齿划过头皮，带来阵阵微麻的舒适，你看着镜中他低垂的、无比专注的眉眼，心里那点对成人礼的随意，不知不觉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微醺般的悸动。
　　他将你的长发在头顶盘绕，挽成一个略显复杂的、属于成年女子的发髻。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室内交织。当他终于拿起那支玉兰花簪，稳稳地、轻轻地插入发髻时，你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宿命般的叩响。
　　“好了。”他双手轻轻按在你的肩上，俯下身，与镜中的你对视。
　　镜中的少女，墨发如云，一枚素雅的玉簪斜斜簪着，衬得脖颈修长，眉眼间似乎一夜之间便褪去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婉风致。
　　“我的卿卿，长大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含着一种复杂的欣慰，与一丝极淡的、你不懂的怅惘。
　　你望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陌生。可当你的目光触及他停留在你肩上的手，触及他镜中那双深沉如海、只倒映着你一人身影的眸子，那份陌生感便迅速被一种充盈的、饱胀的归属感所取代。
　　长大了，便是他的妻子了。是名正言顺，是生死相依。
　　成人礼那日，一切仪式都合乎古礼，繁琐而庄重。你穿着厚重的礼服，戴着象征成熟的发钗，在众多女眷宾客的注视下，完成了所有的流程。自始至终，你都能感受到一道温和而坚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你，如同无声的支撑。
　　礼成后，宾客渐散。你回到内室，迫不及待地想卸下沉重的头面，刚抬手，却被他轻轻按住。
　　“等等。”他引你再次走到镜前，让你看着镜中盛装华服的自己。
　　“好看吗？”你有些不确定地问。这般的珠围翠绕，让你觉得不像自己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过于华丽、沉重的首饰一件件取下，只留下那支羊脂玉兰花簪。然后，他拿起妆台上那盒你平日用的、颜色极淡的胭脂，用指腹蘸取少许，极其轻柔地，在你唇上一点点晕开。
　　那动作，带着画家落笔般的虔诚与珍惜。他的指尖微凉，触碰着你敏感的唇瓣，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你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比那胭脂的颜色更秾丽。
　　他看着你瞬间鲜活起来的眉眼，眸色渐深。
　　“现在更好看。”他哑声说，目光落在你被他染上艳色的唇，流连不去，“我的卿卿，无需那些外物点缀。”
　　他的赞美，比任何宾客的恭维都更让你心跳加速。你望着镜中，那个褪去繁饰，只簪一枚玉簪、唇染淡霞的女子，眼神清澈，却眉梢含情，确实……是好看的。
　　一种为他绽放的好看。
　　他低下头，气息拂过你的耳畔，带着一□□惑的意味：“成人了，便是大人了。大人……该学些新东西了。”
　　你懵懂地抬眼看他：“学什么？”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让你脸热的深意，却没有回答，只是将一个极轻、极柔的吻，印在了你的额间。
　　不同于以往的怜爱，这个吻，带着某种宣告的意味，滚烫地烙印在你的肌肤上，也烙印在你的心里。
　　窗外，不知谁家孩童提前点燃了爆竹，噼啪作响，炸开一片新年将至的热闹。而室内，只有你们二人，在镜前无声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爆竹硝烟更令人心慌意乱的、暧昧的甜香。
　　你的成人，在他不动声色的引导与铺垫下，终于完成了一场从女孩到女人的、最隐秘也最深刻的启蒙。而你恍然觉得，往后的岁月，似乎会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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