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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
本田清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因为去年这个日子,在混乱和疏忽中被完全遗忘,他一直心怀愧疚。今年,他决心弥补。
他设想的是一个完美的戏剧性转折:白天如常度过,甚至刻意营造一丝被忽视的氛围,然后在夜晚降临后,用盛大的惊喜驱散所有可能的失落。这个计划在他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推敲。
可他忘了,太宰治有着小动物般敏锐的感知。
宅邸里流动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兴奋因子。
仆人们虽然依旧恪守本分,但眼神交换时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走路的步伐也比平时轻快些许。
厨房方向隐约飘来的,不只是日常早餐的味道,还有一丝甜腻的、不属于这个时辰的奶油香气——这对嗅觉敏锐的太宰治来说,简直像在直接广播“今天有蛋糕哦!”
而真正的灾难,出现在早餐时分。
太宰治像往常一样步入餐厅,本田圭久违地坐在那里,面前摆着几乎没动过的早餐。
看到太宰治进来,他立刻坐直身子,脸上堆起过分热情的笑容:“啊,太宰君,早、早上好!”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
太宰治安静地在自己位置坐下,开始用餐,没有回应。
本田圭似乎有些着急,他搓了搓手,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试图营造神秘感、实则漏洞百出的语气说道:“太、太宰君!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特别不一样?”他挤挤眼睛,“晚上说不定有好事哦!”
太宰治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
“嗯。”他轻声应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这反应让本田圭更加慌乱:“就是,那个……你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太宰治打断他,声音很轻,“你们在准备什么。”
声音平稳,没有任何疑问的语调,纯粹是陈述一个甚至不用逻辑推导,只靠观察就能看出的事实,“与我有关。”
本田圭脸上的表情瞬间垮掉,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回应,最终只能尴尬地低下头,猛扒了几口已经凉掉的米饭。
消息很快传到了本田清那里。
他正在最后确认乐队演奏的曲目顺序,听到下属的汇报时,拿着曲目单的手顿住了。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沮丧和无奈。
完美的计划,在第一步就遭遇了堪称灾难性的失败。
他挥了挥手让下属退下,独自在书房里静坐了几分钟。脑海中闪过太宰治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冰冷的逻辑分析,指出生日庆祝的“无意义”;辛辣的点评,嘲讽他精心准备的惊喜如此轻易败露;或者,最糟糕的,什么也不说,只是那种失去了惊喜后,可怜的、失望的表情。
他独自在书房静坐片刻,脑海中想象了一会孩子可能露出的失望表情,差点把自己逗笑。
小治应该不会出现那种表情,哈哈哈哈。
咳,本田清深吸一口气,走向太宰治的房间。
他推开木门,看到孩子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关于近代欧洲政治结构的书籍,阳光勾勒着他纤细的侧影和低垂的眼睫。
“小治……”本田清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和小心翼翼。
太宰治从书页中抬起头,看向他。那双鸢色的眼睛依旧清澈见底,没有任何预想中的失望或嘲讽。
“清先生,”他合上书,难得先开口,声音轻柔,但直接切入了核心,“如果你准备了什么,中午进行吧。”
本田清愣住了。
太宰治继续道,像是在安排一项普通的日程:“晚上我需要预习明日的课业,异能战争分析第三章,关于霓虹‘不死军团’初期部署的得失分析,篇幅较长。”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而且……这几天一直假装不知道,有点累。”
没有质问,没有深究,甚至没有流露出半点被打扰的不悦。
本田清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地呆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孩子早就察觉,却一直配合着他们的秘密计划。
一股混合着释然和难以言喻的温暖情绪涌上心头,他努力压下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堪称温顺的回应被自己过度的反应吓跑。
“好,”他立刻点头,声音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发紧,“就按你说的,中午。我……我去安排。”
原本计划在夜晚华灯初上时举行的宴会,仓促地提前到了中午。宅邸的仆人们开始悄无声息却又高效地忙碌起来。
巨大的三层慕斯蛋糕被小心翼翼地推到了重新布置过的和室中央,洁白的奶油,缤纷的水果,精致的巧克力装饰,在午间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诱人——也格外脆弱。
太宰治安静地注视了几秒。
“感觉会塌。”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顶层的蜜桃放太多了。”
本田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紧接着,太宰治走到了餐桌旁。他拿起那把对于他小手而言过长的蛋糕刀,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金属刀身。
他小心地切下最小的一块蛋糕,拿起小巧的银叉,舀了一小块混合着奶油、海绵蛋糕和金黄色芒果果肉的部分,送入口中。
尝了一口后,他微微蹙眉——甜腻感瞬间在味蕾上炸开,过于浓郁的奶香和果糖的味道对他而言,是一种陌生的、近乎刺激的体验。
太宰治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他还是慢慢吃完了,连沾在唇边的奶油都用指尖轻轻抹去。
接着,是更换和服。
那套深绀色访问者和服被展开,银灰色的暗纹在光线下流淌着含蓄的光泽。布料是顶级的西阵织,触手温凉顺滑。
在本田清的协助下,太宰治一层层穿上,系好带子,整理好衣领和袖口。
当他穿戴整齐,安静地站在房间中央时,仿佛变了一个人。苍白的肤色被深绀色衬托得愈发明显,却也奇异地淡化了几分非人的空洞感。
合体的剪裁勾勒出他纤细却挺直的骨架,那种经由剑道和体术训练熏陶出的、内敛的沉稳气质,与华服相得益彰,竟隐隐透出一种古老的、属于京都大族子弟的风骨。
本田清拿出了那台崭新的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他。
太宰治没有询问用途,也没有流露出不适。他只是配合地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让光线更好地落在侧脸,使画面的构图更符合视觉美学的基本原则。他甚至在本田清的轻声提示下,转动了一下身体,展示和服背后的家纹。
整个过程里,他像只谨慎的幼猫,既保持着距离,又悄悄配合着这场为他准备的仪式。
当最后一个音符奏响,生日宴宣告结束。太宰治拿起洁白的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规范得如同礼仪教科书。
太宰治站起身,走向拉门,手指搭上光滑的木制门框。就在本田清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无声离去时,他的动作却停顿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只有微微低下的头让后颈露出一小截温顺的弧度。背影纤细而挺直,深绀色的和服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静。
“清先生,”他的声音传来,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寂静的空气,“谢谢您,真的。”
然后是短暂的,几乎是凝滞的停顿。本田清屏住了呼吸。
“……蛋糕,”太宰治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但似乎比刚才更轻了一些,仿佛在斟酌用词,“不算难吃。”
说完便快步离开,深绀色的衣袖在门边一闪而过,像受惊的蝴蝶。
本田清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台摄像机,镜头盖都忘了关上。他愣愣地看着太宰治消失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那深绀色的衣角一闪而过的残影。
几秒钟后,一个无比真实、带着难以置信的、混合了巨大欣慰和如释重负的笑容,如同冲破云层的阳光,缓缓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那笑容驱散了所有计划失败的沮丧,抵消了连日来的疲惫和担忧,只剩下一种温热的、满溢的满足感。
他的小治确实敏锐得像能读心,却也会为了一句生日祝福悄悄红了耳朵。
这份沉默的、生涩的、克制到了极点的回应,在本田清看来,比任何盛大的惊喜、任何热烈的感谢,都更加珍贵,更加触动心弦。
这证明他播种下的那些关于人性与联系的微弱种子,正在那片看似荒芜的心田里,顽强地、悄悄地生根发芽。
他低头看着摄像机里那个穿着隆重和服、表情认真得过分的孩子,突然觉得,也许他精心准备的惊喜并没有完全失败——只是以另一种更温柔的方式,落在了孩子的心上。
风暴或许正在逼近,但至少在此刻,这份无声的温柔,足以成为支撑他继续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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