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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锁春心
惊蛰过后,太子朔寻容踏着春雷虫鸣进了六部。其他皇子派系的官员等着看热闹,幸而太子派做足了准备,尤其是太子身边新来的那个伴读,虽说年纪尚小,但学问见识样样不输。有这样一个辅佐之才在身边,太子不仅没有出任何纰漏,反而接连做出了几番小政绩,叫圣上连声笑道大朔后继有望。
春分将至,料峭春寒褪得只剩几分薄凉,东风裹着海棠花苞的馥郁,轻拂过后园中新抽的柳丝,漫过一条条蜿蜒曲折的青石路,将汀兰院也染上几分香甜。
明日就是花朝节了,沈冉抑制不住雀跃的心情,领着春桃冬竹进了院中的偏房。
偏房算是她自己的库房,里面都是些金银细软、胭脂水粉等物件,至于大的那些家具摆件反正她也带不走,索性都给了娘亲放进府上的库房。看着屋子里满满的奢华之气,她深觉满足,这以后可就是她的跑路费了。
沈冉笑起来,走到盛放珠宝的妆奁处,从里面仔细挑出了几支珠钗,靠在桌前,眼神专注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认真对比着哪支和她更配。许久没出门了,明日又是难得的盛会,她必定要精心装扮一番。她在这事上向来磨蹭,于是让春桃冬竹出去各自忙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冉总算满意,将选好的一套饰品都放在承盘里。光线透过窗户浅浅洒在地面,是昏黄的颜色,沈冉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说好今日要在侯府门口接哥哥的。
太子轮值,连带着沈砚珩也跟着忙碌起来,成日里寅时初便出了府,戌时末才见归家。沈冉心疼,但也知道这是哥哥仕途的重要时刻,自觉地不去打扰。看着哥哥每天忙碌的样子,沈冉自己也有些焦急起来:哥哥越来越优秀了,自己却还毫无长进,说出去怪丢人的……于是她去找了娘亲,想学些有用的东西,最好是能以此傍身的,比如经营之术。
听了这话付泽兰只以为她在府里憋得烦闷了,略一思忖就答应了下来,特意拿来了往日各商铺送来的册子教着她看。本以为女儿同以前一样是心血来潮,但这次沈冉却耐着性子坚持了下来。付泽兰心思复杂,既感动女儿终于长大懂事,又开始担忧起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大朔对女子并不过分苛刻,官家女子及笄定亲,十八才成婚的比比皆是,但就以十八算来,沈冉也不过再留在她身边四年。
四年啊,实在有些过分短暂了,这孩子至今也不过才十四,才陪了她短短六年时光。人世百年倥偬而过,她甚至只占其中十分之一。
沈冉不知为人母亲的忧愁,此刻她正看着门口逆光而立的少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声:“哥哥这么快就来啦,快来帮我看看这套首饰合不合适。”
沈砚珩舍不得说她什么,顺着她的力道进了屋子。
沈冉又拿起刚刚挑出来的步摇,在头发上随意挑了一处地方插进去,抬头问沈砚珩:“好看吗?”
沈砚珩失笑,将步摇轻轻取出,认真选了一个位置簪好,回她:“好看,冉冉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沈冉很满意自家哥哥的态度,又挪到镜子前去看头上的发饰。沈砚珩站在她身后,温柔地看着镜中的少女。突然,沈冉发现了他的视线,弯起嘴角冲他甜甜一笑,接着继续欣赏自己的美貌去了。
沈砚珩瞳孔定住,整个人怔愣在原地,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她抬眼时梨涡浅浅漾开,眉梢弯起,像是只温软的狐狸。睫毛轻颤,眼里满是暖融融的春光,嘴角掀起,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娇憨。
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下,沈砚珩感觉指尖竟有些发紧。周遭的喧嚣仿佛被那抹笑隔开,一下子离他远去,只剩她眼底碎金般的光芒,撞得他心湖猛地一颤,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等沈冉回头,屋子里静悄悄的,沈砚珩早不知何时离开了。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她心想。
花朝节是大朔颇为重视的节日,近些年来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足安康,连带着这花朝节办得也就越加声势浩大。整个京城,从东街到西街,长长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在卖酒卖香囊的、卖红绸带祈福笺的摊前站着的多半是和谐的一家;簪着桃花、杏花的姑娘们挤在花神庙前,长长的裙摆随风摆动,凑成了一朵朵含苞待放的鲜花;溪畔则聚满了抚琴弄画、吟诗作对的文人墨客,只偶然从旁经过便得听见几句或清新婉约或豪放飘逸的诗词来。
沈冉一身藕荷色绣折枝桃花的襦裙,鬓边簪着支珍珠小钗,发髻两侧的垂珠步摇随着步伐摇晃,叮铃作响间扰乱了旁边人的思绪。
沈砚珩几乎记不起自己昨晚是怎么回的静远轩,早起在侯府门口看见沈冉时也差点维持不住一贯温和的兄长模样。
侯府外的空气似乎格外清新些,沈冉和沈砚珩并排走在一起,这儿转转那儿看看好不快乐。
自穿越以来,沈冉几乎一直憋在侯府,偶尔几次出门也都是和付母一起,但也基本上是坐在马车上看着。这次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想要拉着沈砚珩一起把所有的摊子都逛一遍。但出门前付泽兰特意告诫两人在外注意身份、安全为上,于是也只能收敛了自己的激动,紧跟在哥哥身边。
正走着,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吆喝:“糖葫芦唷——酸甜开胃的糖葫芦——”香甜的味道裹着春风,直往沈冉鼻子里钻。她突然想到自己在现代吃的科技糖葫芦,沉默两秒,当即决定要去尝尝原滋原味的山楂做的糖葫芦。沈砚珩被她拉着小跑两步,少女的发丝轻柔地扫过他的手腕,他指尖一僵,感觉那处的皮肤似乎隐隐发起烫来。
跑过转角,就见得卖糖葫芦的老翁正站在湖边柳树的树荫下躲凉。
柳叶在暖阳下轻晃,发出“沙沙”的嬉笑声,长长的枝桠斜斜探过湖边的石栏杆,映在轻轻荡漾着的湖面。老翁身着半旧的青布短褂,手里稳稳托着根裹着红油纸的草靶,上面的糖葫芦已经空了一半。沈冉松开哥哥的手自己过去买了两串,又走回来将其中一串递给他。
沈砚珩转了转自己的右手,腕间的酥麻感迟迟未散,用左手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道:“好甜。”
沈冉笑他:“明明是酸的,哥哥逗我开心。”
顺着人潮的方向走,两人来到了一棵碧桃树前。
花朝节的存在意在庆祝百花诞辰,祈福春天美好、人寿年丰。节日时除了簪花祭花神等活动,人们常以“赏红”来为春日添彩。赏红是指人们剪下五色彩纸或彩绸,系于花枝,以此祈愿花神护佑,故而又称“护红”。
看着树上随风飘动的彩绦,沈冉来了兴趣:“哥哥,你要不要也系一条?”
沈砚珩看着她,摇摇头:“不了,你玩吧。”他所求之事,花神娘娘保佑不了。
沈冉早有预料沈砚珩对这些不感兴趣,因此也不劝什么,高高兴兴地去买旁边的摊贩那买彩绸去了。
等买好彩绸她才发现自己够不着树枝。这会儿已过了午时,期盼着活动的人们早早地便来系了花枝祈了愿,如今低一些的枝桠已被层层叠叠的绸带占满。
沈冉正发着愁,卖绸带的店家笑呵呵地提醒她:“姑娘,不远处还有一颗碧桃,那处人少,系在那儿也是一样的。”
沈冉同他道谢,脚步却没挪。大家都挑这儿系肯定是有道理的,说不准这里风水好些,花神也更愿意来些呢。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捏着刚买的樱粉彩绸朝着沈砚珩身边走去:“哥哥,帮我系一下,要系在最高的那根枝桠。”
沈砚珩说好,走近碧桃树,先抬手试探了下高度,见沈冉点头这才将彩绸系在枝桠上。
沈冉站在不远处看着沈砚珩挺拔的身姿和轻巧的动作,她突然意识到哥哥不知何时已经高出了她一截。
可恶!果然还是睡懒觉的原因吗?她想。
等赏了红又逛了会儿沈冉感觉有些饿了,于是让小喜带着春桃先行回马车上放东西,拉着沈砚珩就进了食楼,看架势颇有一种要吃垮这家店的感觉。
一楼大堂已然坐满了人,二人顺着木制楼梯上了楼。二楼是半开放的雅座,每张桌子中间用了镂空的山水屏风隔开,临窗的几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杨柳依依。
两人随便找了个空着的座位坐下,点完菜后沈砚珩在和沈冉解释着花朝节的来历,自屏风后走出来几个身影,其中一人惊喜地和沈砚珩问好:“果真是你,沈兄。”
沈砚珩起身回礼:“赶巧,李兄。”说完又一一和其余几人都问过好,这才回过身来和沈冉解释道:“他们都是哥哥之前的同窗,你唤公子就好。”并不打算同几位同门介绍自己妹妹的名字。
打头的李姓同窗爽朗地笑了一声:“沈兄这可生分了,你的妹妹也唤我们几人哥哥即可,说什么公子太客气了。”
沈冉只装做没听见,听哥哥的冲着众人挨个“公子”地叫过去,到最后却是有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不知姓名,沈冉停住想等沈砚珩称呼他再跟着一同问好。
李同门一拍脑门:“哎瞧我!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归德将军的独子方厉和方兄,前几年在雁门,开春才刚回京,过几日就会进国子监和我们做同窗了,不过沈兄也已经算是半只脚踏入仕途了,还没来得及道声恭喜。”
话音落,兄妹二人齐齐愣住。方厉和?那不是……沈冉的未婚夫婿吗?
方厉和脸色略有几分尴尬,应该也是想起了这码子事,低咳一声站上前来:“砚珩兄,沈小姐,许久不见。”
回府的路上马车上难得的安静。
一路上沈冉感兴趣的东西不少,沈砚珩都用自己刚领没几月的俸禄买了,此时大包小包地放在车厢里,两人只好挤在一起。
此处离侯府有些距离,沈冉撑了会儿还是挨不住困意,想靠在哥哥的肩膀上睡一下,沈砚珩却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抿着唇说自己想去车厢外坐着透透气。沈冉以为他是今天一天被挤得有些闷,胡乱地点点头,自己趴在软垫上睡着了。
沈砚珩在车厢外面的车轼上坐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掀开车帘,久久凝望着里面睡着的人无意识颤动的眼睫,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沈冉已经十四岁了。
她终有一日要嫁人,不可能……陪他一辈子。
他闭了闭眼,放下车帘,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微凉的晚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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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朝节的存在意在庆祝百花诞辰,祈福春天美好、人寿年丰。节日时除了簪花祭花神等活动,人们常以“赏红”来为春日添彩。赏红是指人们剪下五色彩纸或彩绸,系于花枝,以此祈愿花神护佑,故而又称“护红”。 此段是作者查阅“花朝节”、“赏红”的百度词条后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