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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秋猎
秋猎当日,建康城外的北邙山,褪尽了夏日的苍翠,染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赭黄与丹赤。
风从山脊上掠过,卷起千层叶浪,发出金铁相击般的低鸣,仿佛在为一场盛大的祭典奏响序曲。
沈洵一身劲装,外罩一件玄色织金的狩衣,腰悬环首刀,虽英气勃发但眉宇间尚存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他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混杂着骄傲与不甘的火焰。
沈洵勒住身下的照夜白,这是一匹神骏的西域宝马,通体雪白,唯有四蹄殷红如血。他能感觉到身下坐骑因即将到来的奔袭而微微颤抖,一如他自己胸膛里那颗躁动的心。
“殿下,”他身旁的老臣王肃趋前一步,声音沉稳如钟,“时辰已至,山林诸兽,皆已入彀。然草木深处,或有不测,还请殿下以万安为上。”
沈洵没有回头,目光投向远处被夕阳熔成一片金红的密林。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与环首刀鞘的轻撞声,那是他的几位兄弟——太子沈瑞、六皇子沈丛,还有几个出身名门的年轻勋贵。
“外祖,”沈洵安抚住身下的白色骏马,话语中带着一丝少年人的锋利,“可我还是不甘心,沈瑞稚子而已,凭什么秋猎还能拔得头筹。”
他话音未落,猛地一夹马腹,人立而起,随即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御营。
“殿下!”王肃惊呼,却终究只化作一声叹息。他看着那道玄色的身影汇入了前方的尘烟,心中五味杂陈。这孩子,还是太过要强了。
深林处,一只巨大的公麋鹿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它停下啃食浆果的动作,抬起那对巨大而温润的眼眸,茫然地望向喧嚣的来处,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就是现在!
沈洵弯弓搭箭,那是一张由名师所制的角弓,弓身坚韧,弦如满月。他自幼习射,定是能百步穿杨。此刻,他屏住呼吸,所有的精神都凝聚于那一点之上。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松开的一刹那,一道黑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他身侧的灌木丛中电射而出!
那是一头体型矫健的黑熊,或许是狩猎的喧嚣惊扰了它的冬眠,它双目赤红,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竟朝着沈洵的马前直扑而来!
事发突然,周围的士兵大惊失色,甚至有人忘了催马,呆立当场,王肃的面色也瞬间惨白如纸。
沈洵的心漏跳了一拍,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他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躲避,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的腿上一阵剧痛传来。
原来,那愤怒的黑熊一把将他从马上打落。瞬间,血腥味刺激到了黑熊。混乱中,一支流矢不知从何处飞来,精准地射入了黑熊张开的血盆大口。那巨兽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被化解。禁军们这才如梦初醒,蜂拥而至,一部分人将那庞大的熊尸团团围住。一部分人手忙脚乱地将受伤的沈洵小心翼翼抬上担架。
沈洵挣扎着站起,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喘着粗气,忍受着大腿处传来的剧痛,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岗上,沈瑞正缓缓收回角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御营处,贤夫人得知沈洵外出打猎受伤后便在自己的营帐处来回踱步,时不时还遣人去询问。
贤夫人大怒,推翻了自己面前的茶几,“洵儿他怎会受伤?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下首跪着的宫人们都将头垂得低低的,听到贤夫人的质问,其中一人小声开口:“听闻是狩猎时马蹄声惊醒了巨熊,三皇子殿下躲闪不开,这才受了伤。”
贤夫人起身下塌,走到那宫人面前,“林子里怎么会有巨熊?”
宫人连忙跪着退回几步,恨不得将自己的头扎进地里,“奴才不知。”
皇帝进入贤夫人营帐时,看见了这幅情景,他搭在营帐上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装作没看见,还是走进了贤夫人的营帐。
贤夫人本想呵斥来人,待看清是皇帝时,狰狞的面目一时也收了回去,瞬间切换成一幅伤心欲绝的表情扑进了皇帝的怀里。
“陛下,臣妾何时能去看望洵儿?”
皇帝轻轻拍了拍怀里女人的肩膀,语气轻柔道:“他现下已苏醒,你可随朕一同前去。”他语气顿了顿,似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洵儿要强,你若见了他,别再哭了,以免惹洵儿伤心。”
沈洵营帐前,王肃正站在帐门处等着贤夫人,但是看到了皇帝也在,他没说话掀开了帐帘请二人进去。
皇帝先走进营帐,而贤夫人站在帐门处,她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进入沈洵的营帐时,王肃低声喊住了贤夫人。
“夫人,三皇子殿下以后怕是无缘皇位了。”
贤夫人听到此话,手上动作一僵,皇帝就在她二人几步远的位置,她不敢再有大动作,假装没有听到王肃的话。
当看到那扭曲变形的小腿时,贤夫人瞬间白了脸。沈洵的骨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外翻折,皮肉破裂,鲜血汩汩而出,已然是废了的征兆。
“陛下......”为首的太医见到皇帝前来,跪伏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恕臣无能......此乃.......粉碎性骨折,且伤及筋脉......即便华佗再世,恐也……恐也难以保三皇子周全啊。”
沈洵静静地躺着,目光越过众人惊恐的脸,透过帐帘,望向高远的天空。天那么蓝,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一如他曾经澄澈的野心。他想起了临行前母亲期许的目光,想起了兄弟们暗藏的机锋,想起了自己策马扬鞭时的豪情。那些画面,如今都成了最锋利的讽刺。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从他心脏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自己所有的骄傲与不甘。他不是败给了巨熊,也不是败给了沈瑞,而是败给了自己的自负与刚愎。他追求完美的一击,却换来了最不完美的结局。
贤夫人虽做好心理准备,但也没有想到这般严重。她没有哭,而是跪在皇帝面前:“往年秋猎从未有巨熊出没,可偏偏今日洵儿独自外出就撞见了,臣妾恳求陛下,彻查此事,是谁要害洵儿。”
皇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贤夫人,又转脸看了看躺在榻上面如死灰的沈洵,虽自己一向跟老三并不亲近,甚至不喜他的野心和骄纵,但此时意气风发的亲子在这躺着,还是难掩心疼。
他走上前坐在榻上,摸着儿子的头发,向他母子许诺道:“朕一定为洵儿查清,是谁在害他。”
不久,皇帝离开了沈洵的营帐。
躺在榻上的沈洵,神色麻木,“母亲,让他们都退下吧。”
贤夫人担心自己的儿子,还想再劝沈洵。王肃却拉着贤夫人的胳膊,向贤夫人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都先退下吧。”
良久,沈洵见四下无人,他死死攥着身下的绸缎,艰难开口道:“母亲,外祖,是沈瑞害我......”
贤夫人听到此话震惊抬头,“我不是告诉你不要惹他吗!?那就是个小疯子......”
贤夫人还未说完就被王肃打断“玉婷!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又转身看向沈洵,小心问道:“你怎知道是沈瑞害你?”
沈洵看向王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支箭,是沈瑞射的。”
王肃听懂了沈洵话中的意思,他思索片刻,喃喃低语,“他这般行径不要你性命,却要害你残疾......就算皇上查到是他......也不可能重罚他......”他又连忙追问沈洵,“你母亲问得对,你到底如何招惹上了这个‘阎王’?”
沈洵想着这些日与沈瑞的相处,虽二人话语间常有摩擦,但从未被沈瑞算计至此,但,他不知怎得想起来沈宴霜那天在上林苑对他的警告,“要说不同......前些日......我刁难沈宴霜,让他撞见了。”
王肃一时间有些迷茫,感觉这个名字熟悉又想不起此人是谁,“沈宴霜?”
贤夫人好像想起来什么,“你是说宫里的那个靖王之女,沈宴霜?”
沈洵似是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咬牙切齿地说:“我就说沈瑞平日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怎么会帮沈宴霜解围。”
贤夫人拍了拍沈洵的手,表示安慰,“一个宗室之女而已,洵儿你放心,明日宫里便再不会有这个人。”
“你想让沈瑞杀了洵儿吗?”王肃在一旁厉声问道,“如今这个形式,你不能扳倒沈瑞,就不能再动沈宴霜了,至少现在不可以。”
贤夫人有些崩溃,沈洵是整个王家的指望,如今身有残疾与皇位无望不说,就连报仇也不行,“父亲,那洵儿就活该遭受此难吗!?”
王肃无奈道:“如今只能看皇帝对沈瑞有几分容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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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已燃尽,一个伤心的小通知

因为作者1月份有重要考试,本文接下来一个半月将改为2/3天一更,肯定不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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