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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
听到明芙用对了这句俗语,温无奚欣慰道:“你终于在我的熏陶下有了点文化的样子。”
郑一鸣将剥好的干果分递给两人,脸上带着点无语:“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明芙手快,一把抢过郑一鸣递向温无奚的那一份,塞进嘴里,嚼着附和道:“就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温无奚用扇柄敲敲桌子:“我还没讲完,你们两个听不听了?”
这是明芙这辈子吃过最大的瓜,她立马安静下来,坐直身子:“听。”
温无奚清清嗓子,继续道:“据我所知,徐静松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逐出药王谷了,而林谷主也是在两年前闭关,世上再无人知晓他的踪迹。”
明芙紧抿着唇,眨巴眨巴眼睛,盯得温无奚手足无措。
“你可以说话。”
明芙像是突然被解开了束缚,嘴巴一张,滔滔不绝,倒出来很多问题:“为什么林决明要去闭关?是觉得太丢脸了吗?为什么洛怀兮要去冰寒铁狱,徐静松就只是被逐出师门,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女子在这些事上本身就是吃亏的。”郑一鸣叹了口气。
明芙不服气,眉梢扬起反问郑一鸣:“谁规定的?是天道吗?”
“不……不是。”
“既不是天道,凭什么这种事要女子担责受罪?难道男子就没有错吗?”
郑一鸣无言皱眉,明芙所说的话,他并非没有在心底掀起波澜。但在此之前,他好像都是平静的接受和看待这世上女子所遭受的苦难。
因为这一切,与他何干?
只有摆在他眼前,他能接触到的女子所遭遇的痛苦,他才会出手相助。
而那些道听途说中污名化的女子,只是从他耳朵边流过的八卦声罢了,从未深究过背后的真假与委屈。
仿佛那些看不见的苦难,就不算真的苦难。
明芙执拗道:“而且你们怎么知道洛怀兮是自愿的呢?”
她往前温无奚身前凑了凑,眼神亮得很:“万一她是被诬陷的呢?没亲眼看见,没亲耳听见,凭什么就认定她心甘情愿?”
这话像颗小石子,在两人心里荡开圈涟漪。郑一鸣捏了捏眉心,没接话。
明芙见郑一鸣不说话,又追着问温无奚一句:“凡事总得问个清楚吧?光看表面不一定能知道真相的。”
红烛的灯光映在明芙认真的脸上,竟让人无法反驳。
靠得太近了。
温无奚感受到明芙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他不着声色的侧了侧身子:“你们留意两年前这个时间点。青州的野荪妖得到七杀灵珠是在两年前,徐静松被逐出药王谷也是在两年前,如今洛怀兮痊愈了。那么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芙道:“徐静松手里,也有一颗七杀灵珠!”
两颗七杀灵珠?
这巧合背后,显然藏着更复杂的关节。
这么说来,七杀灵珠的丢失,果然与陆弃文无关。
明芙想通其中关窍,不由得感慨道:“陆弃文这黑锅背得也太沉了。”
明芙提到“陆弃文”这个名字,温无奚捏着茶杯的手指收紧,茶水在杯里轻轻晃荡。
郑一鸣憋着笑:“怎么?”
“你没听说吗?五大派认定七杀灵珠是陆弃文偷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他已是剑道第一,何必去偷灵珠?再说了,真要偷,怎会笨到留下自己的灵力痕迹?完全说不通啊。”
郑一鸣长长“哦”了一声,瞄了一眼温无奚。
温无奚将茶杯置于桌上,杯底与木桌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既然都来了,不如就再等等。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动静。”温无奚耳朵动了动,捕捉到房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明芙接收到温无奚的眼神,瞬间会意,她挥了挥袖子,布满房间的屏障悄然撤去,了无痕迹。
脚步声果真在门外停住,门外传来领路小童怯生生的通报声:“前厅正在用膳,请几位过去。”
郑一鸣回了声:“好,马上就来。”
温无奚快速小声道:“注意洛怀兮。”
明芙:“好。”
三人出了房门,来到前厅找了个空桌入座。温无奚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竟无一个五大派的弟子。
苏弥和苏晋这时走了进来,苏弥瞧见这桌的三人,起了点别样的心思,坐了过来。
“没想到你们竟然是温家的人,失敬失敬。”
苏弥举起酒杯朝着温无奚敬酒,话虽说得客气,可听在温无奚耳朵里不似真心。
明芙没听出苏弥话里的深意,见温无奚没有回应,便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了下苏弥悬在半空的手:“公子身体不适,不宜饮酒,这杯我替他喝了。”
说着,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自然又爽利,仿佛完全不在乎苏弥对他们的试探。
苏弥在这三人身上吃了几次闭门羹也不恼,点评起杯中酒来:“寒潭香入口清冽甘甜,细细品来,的确能感受到一股花香,名不虚传的好酒!”
她欲给自己倒第二杯,手腕没碰到酒壶,酒杯就被一旁的苏晋抢了过来。
“贪杯伤神。”苏晋语气里略有些不赞成。
苏弥听了苏晋的话,不再坚持要喝,转而拿起筷子夹了些菜。
她夹起一块翠绿的青菜,慢慢送入口中,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让人看不清真实想法。
席间的气氛随之缓和了些,只剩下碗筷轻碰的细碎声响。
席间不停有小童送来寒潭香,郑一鸣喝到第二壶寒潭香的时候起了疑问:“寒潭香取岁寒山夕照潭潭水酿造而成,这夕照潭潭水三年出三坛,今日这席上,怎会有如此之多的寒潭香?”
如此稀有的佳酿,像寻常茶水般添置,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不妙。”
温无奚此言一出,一缕缕暗红的烟雾已从青砖缝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缠上众人的裤脚,顺着布料慢慢往上攀。
宾客们多半沉浸在寒潭香的清冽中,没人留意到这诡异的动静。
挂在房梁上的红绸帐幔在烟雾里扭曲成怪影,杯中的寒潭香都染上一层诡异的暗红色,原本清冽香甜的酒香多了一分腥气。
郑一鸣攥紧酒杯想站起身,却脚步虚浮站不起来。明芙想去拉郑一鸣,伸手没有拉住,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雾气。而方才一旁的温无奚和郑一鸣连同满桌的珍馐,都在红雾里渐渐透明。
再睁眼时,明芙发觉自己已不处在热闹的前厅。脚下是细软的沙子,头顶悬着乌黑的云,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哭腔,她调动体内的灵力,竟发觉凝结不了半分灵力。
明芙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触手冰凉,拉回了她一点思绪。
红烟应不是寻常迷药,而是能勾人入幻的邪术。那寒潭香里定是下了能封住灵力的药物,这对药王谷出身的徐静松来说,并不是难事。
“小九九!肉包子!”她扬声喊,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颤音。
明芙索性不想了,忍着烦躁一屁股坐在地上。沙子顺着衣料的缝隙往里钻,硌得人有些不舒服。她抓了把沙在手里,细沙从指缝漏下,带着白日暴晒后的余温。
戈壁?
远处的雾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明芙定睛一看是是徐静松。
她抓了把沙子朝着徐静松洒去,徐静松并无半分影响。
原是幻影。
徐静松喃喃自语道:“这漠火草就该在附近才是,怎会找不到。”
自古丹修与药修本就同源,明芙对天下药物的了解不算浅薄。她在涂荧师姐带过来的药书里看过,这漠火草生于戈壁深处,将其捣碎取汁,敷在寒毒侵体之处,能够逼出寒气。
这草对生长环境极为苛刻,需得戈壁特有的烈日晒烤与夜露浸润交替滋养,十五年才得一寸长短,寻常时候难觅踪迹。
那这个幻境大概就是徐静松的记忆了。
可徐静松为何要把众人拉进他的回忆里?
明芙带着疑虑,望着徐静松在戈壁里寻找漠火草。这一找就是数十个日夜,即使身为修士,终究肉体凡胎,难抵烈日与风沙。就在徐静松撑不住倒在沙堆里时,一株暗红色的漠火草出现在他的眼前。
徐静松扯着干裂的嘴唇笑了,口角处渗出了血丝,他几乎是爬着过去,颤抖地摘下了漠火草,小心翼翼放在羊皮袋里。
场景再一转,漫天黄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窖穹顶垂下的冰棱。
明芙感受到脚底打了层薄冰,抬头看见冰窖正中央的冰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毫无疑问,这就是洛怀兮。
明芙走近些,看清楚了洛怀兮的长相。
洛怀兮很美。
眉宇清冽,寒气包裹着她清瘦的身躯,青丝如瀑布般散开,衬得她肌肤如瓷般晶莹。
可是,明芙能一眼看出来。
这人,已经死了。
或者说,不算活着。
身躯尚在,腕间的脉搏仍在微弱的跳动。但是她的魂魄早已不在这具躯壳里,魂魄离体,生机断绝。
徐静松作为一个药修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明芙看着徐静松炮制好漠火草,走到洛怀兮身边,轻柔地扶起她,将碗里的药汁一点点喂进去。
他抬起洛怀兮的下颌,用灵力引着药汁进入洛怀兮的体内。
药碗空了,而洛怀兮紧闭着双眼,倒在了徐静松怀里。
徐静松眼底一暗,望着怀中的洛怀兮,低头吻上那毫无血色的唇瓣。
那吻缠绵,揉进了徐静松的不甘与执拗。明芙站在一旁看着,胸腔里堵着股说不清的闷意。
洛怀兮的眼睫静垂着,没有丝毫颤动,睫毛上结了些许霜花。
明芙忍不住想,这一切,洛怀兮自己,真的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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