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浑水摸鱼
谢琢那句“千万别让我失望”,像一句诅咒,也像一剂猛药。极致的恐惧过后,沈桐心底反而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向前,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他不再试图躲避谢琢的目光,甚至在某些瞬间,会主动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倔强。谢琢对此依旧漠然,但沈桐能感觉到,那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动。
当务之急,是确认陈府与漕粮旧案的联系,以及那“账本”究竟是何物。直接硬闯陈府无异于自杀,他需要帮手,需要更巧妙的方法。
他想到了萧景睿。
诚王世子虽然纨绔,但身份特殊,王府门下三教九流的人物众多,消息渠道远非他能比。而且,经过上次“赏骏宴”,萧景睿对谢琢心存忌惮,连带着对与之相关的“陈府”恐怕也多了几分敏感。
沈桐寻了个休沐日,精心准备了一份厚礼,亲自登门诚王府拜访。
萧景睿见到他,倒是没太多芥蒂,只是拍着他肩膀抱怨:“你小子,自从进了国子监,见你一面比见皇上还难!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桐苦笑一声,屏退左右,压低声音道:“世子,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哦?”萧景睿挑眉,来了兴趣,“什么事能难倒你沈小爷?”
“我想请世子帮忙查个人,吏部侍郎,陈明远。”沈桐开门见山。
萧景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陈明远?那个老滑头?你查他做什么?”他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警惕,“沈桐,我可告诉你,那老家伙看着不声不响,在朝里根基不浅,而且……他跟某些人走得很近,不好惹。”他含糊地指了指某个方向,意有所指。
沈桐知道他的顾虑,沉声道:“不瞒世子,我怀疑他与一桩旧案有关,可能牵扯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我只是想自保,绝无他意。”他刻意将“自保”二字咬得很重。
萧景睿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咂了咂嘴,道:“行吧,看在你我交情份上。不过我只能帮你打听些明面上的东西,更深的水,我可不敢蹚。”
“多谢世子!”沈桐心中稍定。
萧景睿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不过两日,他便派人给沈桐送来一个密封的信函。
信中的内容让沈桐脊背发凉。
陈明远,表面上是吏部侍郎,为人圆滑,不结党不营私。但暗地里,他年轻时曾在漕运衙门任职,正是当年那桩漕粮亏空案发生时!虽然案发后他并未受到牵连,反而平步青云调入了吏部,但萧景睿的人查到,陈明远与原户部一位已致仕的老尚书往来密切,而那位老尚书,当年正是负责漕粮调度、并在案发后力主压下调査的关键人物之一!
更让沈桐心惊的是,信中提到,陈府近半年来,暗中与江南几个大粮商有过数次秘密接触,资金往来巨大,行事极为隐秘。
漕运旧案、户部老尚书、江南粮商、秘密账本……还有李御史的突然发难与下狱!
一条模糊却惊人的链条,在沈桐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李御史恐怕不是在查什么新案子,他是在重启对当年漕粮亏空案的调查!而他查到的关键证据,很可能就是那份记录了真实亏空和利益输送的“账本”!这触及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所以他才被迅速定为“弃子”!
而陈明远,极可能就是当年亏空案的参与者,甚至是保管或处理关键证据的人!谢琢盯上陈府,是为了拿到那份账本?还是说……他本身就是这利益集团中的一员,在负责“清理”手尾?
想到谢琢那夜说的“有些牺牲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些污名需要有人来背”,沈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如果谢琢真的是在替某个庞大的势力清除隐患,那他的冷酷和算计,就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这个猜测让沈桐不寒而栗。他感觉自己仿佛窥见了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而那冰山之下的黑暗,足以吞噬一切。
他必须拿到确凿的证据!至少,要确认那账本是否真的在陈府!
---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或者说,留给被逼到绝境的人。
国子监祭酒大人喜爱收集古籍,尤其对前朝地方志有独钟。而沈桐“恰好”从永定侯府的藏书楼里,“翻出”了一本极其罕见的、记载了前朝江南漕运细节的孤本县志。
他通过林文靖,将这个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了与祭酒相熟的一位博士。果然,祭酒闻之大喜,表示愿以重金或珍品交换。
沈桐婉拒了重金,只表示久闻祭酒收藏丰富,希望能有机会前去观摩学习,顺便献上此书。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祭酒欣然应允,并定下了日期。
而祭酒府邸,与陈明远的府邸,恰好在同一条街上,相距不远。
观摩古籍那日,沈桐早早来到祭酒府上,恭敬地献上县志,又与祭酒探讨了一番学问,沈桐提前做足了功课,表现得谦逊有礼,赢得了祭酒的赞赏。
午后,沈桐借口如厕,由一名小厮引路。在经过一处靠近侧门的回廊时,沈桐“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哎哟”一声,身子一歪,将袖中藏着的一个小瓷瓶摔了出去。瓷瓶碎裂,里面刺鼻的液体溅了他一身,也溅了那引路小厮一身。
“对不住对不住!”沈桐连忙道歉,一脸懊恼,“这是家母给的提神药油,味道冲了些……实在对不住,污了你的衣裳。”
那小厮被熏得够呛,只觉头晕眼花。哈哈
沈桐趁机道:“这味道实在难闻,可否容我去侧门外透透气,散散味道?很快就回。”
祭酒府侧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通往后面的民居。小厮犹豫了一下,见沈桐身份尊贵,又只是去门外透气,便点了点头,自己则忙着去找抹布清理。
沈桐心中暗喜,快步走出侧门。他并未走远,而是迅速拐入小巷,凭借着之前几次踩点的记忆,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目标直指陈府的后院墙根!
他早就观察过,陈府后院墙外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紧挨着墙头。
时间紧迫!他必须在那小厮起疑前来寻找之前,确认一些事情!
他利落地爬上槐树,借着枝叶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陈府后院窥视。
后院看起来并无异常,几个仆役在洒扫,一切井然有序。沈桐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他猜错了?账本不在这里?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他的目光被角落处一间不起眼的、似乎是堆放杂物的厢房吸引了。那厢房门窗紧闭,但门口却站着两名身形健壮、眼神锐利的护卫!普通的杂物间,何需如此戒备?
就是那里!
沈桐心脏狂跳,努力平复呼吸,仔细观察。那两名护卫看似松散,实则站位刁钻,几乎封死了所有靠近的路线。硬闯绝无可能。
他必须想办法制造混乱,调虎离山!
他的目光在院内逡巡,最终落在了不远处马厩旁堆放的草料上。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他悄悄从怀中掏出另一个更小的瓷瓶,里面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混合了硫磺和硝石粉末的易燃物。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和风向,用尽力气,将瓷瓶朝着草料堆的方向奋力掷去!
“啪!”瓷瓶碎裂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午后颇为清晰。
两名护卫立刻警觉,目光锐利地扫视过来。
几乎是同时,那堆草料因为瓷瓶内粉末的摩擦和空气中的微尘,猛地窜起一小股火苗和浓烟!
“走水了!”沈桐捏着鼻子,用变了调的声音喊了一声,随即迅速滑下树干,头也不回地沿着原路狂奔。
身后传来陈府内的骚动和呼喊声。他不敢回头,拼命跑回祭酒府侧门附近,整理了一下衣衫,做出刚刚透气回来的样子。
那引路小厮正好清理完回来,见他无恙,松了口气。
沈桐强作镇定,跟着小厮回到花厅,向祭酒告辞。整个过程,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下是否成功,是否有人去查看了那间厢房,是否……能让他窥见一丝端倪。
回到国子监号舍,他依旧心神不宁。直到深夜,他都无法入睡,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的每一个细节。
就在他辗转反侧之际,窗户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响。
沈桐猛地坐起,警惕地低喝:“谁?”
窗外寂静片刻,然后,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从窗缝里塞了进来。
沈桐屏住呼吸,下床捡起纸条,凑到窗前借着微弱的月光展开。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笔迹凌厉,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玩火自焚。”
是谢琢的字迹!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甚至在警告自己!
沈桐捏着纸条,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浑身冰凉。但紧接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战栗感,传遍了他的全身。
谢琢没有直接动手,而是送来警告。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的行动,确实触及到了某些关键!说明谢琢,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他看着那四个字,仿佛能看到谢琢写下它们时,那双冰冷眸子里闪烁的、复杂难辨的光芒。
玩火自焚?
沈桐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弧度。
那就看看,这把火……
最终会烧了谁!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