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我家的竹马不当人

　　为方便乘客出行，公共汽车在中心商厦设有下客点，大部分去市区的乘客都会选择在这一站下车。
　　四人跟随人流来到站台，马路对面商场门口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中心商厦总共有两层是书城区域，这次的讲座在二层的一个小报告厅举办，由于周末两天会连开好几场，所以宋南星不是特别担心会在这里碰到同班同学。

　　报告厅此时前排基本座无虚席，四人挤在靠后排的位置，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拿着话筒走上台，对今天的嘉宾进行简要介绍。
　　然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跟着出现，那两人在台上摆放的沙发坐下，开始今天的主题访谈。

　　九月的天气已日渐舒适，但不知是考虑到人多还是怎的，报告厅里的空调温度设置地特别低，只穿了短袖衬衫的宋南星不禁轻轻吸了下鼻子，搓了搓汗毛竖起的胳膊。

　　突然，一团淡蓝色物体出现在少女眼睛余光里，她瞧向身侧，发现陈渝手里正托着一件折好的棉质长袖衬衫看着自己，少年手头的布料看上去触感柔软，应该很舒服。

　　宋南星困惑地眨了眨眼，只见陈渝轻轻将那件衣物搁在少女腿上，光裸的膝盖与布料相触，与她料想的一样，果然很温暖舒服。

　　“你不穿上么？”少年低微的气声忽然在耳边落下。

　　宋南星莫名一抖，暗道这空调开得也太低了吧，她懵懂地点点头，开始动作。
　　陈渝也恰好移开视线，看向台上，整个人却始终注关注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半晌，宋南星刚将那件淡蓝色的衣物穿在身上，就听到少年又一次轻声询问:
　　“好点儿了么？”

　　少女点点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啊”，按捺下心中微动，飞速将本子摊开在腿上，开始认真记笔记。

　　讲座进行到后半程，主讲的那位中年女士开始介绍几本与高考志愿填报相关的指导书册，台下的工作人员事先已经在观众席分发起样书和订购信息单。

　　宋南星坐在最靠近过道的地方，她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几页订购单，分给另外三人，自己很快填好将单子放在座位上，见还有人没写完，便起身打算去厅外走廊接点水喝。

　　不多时，主持人的声音在会场响起:
　　“现在收费处排队人数较多，建议同行的家长学生朋友选个代表来前面付费呢，方便我们统一处理。”

　　赵佑新最后一个填完后便自告奋勇地收集好四人的单子跑去缴费。
　　这间报告厅面积不大，门口的收费处早已是大排长龙。

　　整个队伍随着人流缓缓移动，赵佑新百无聊赖，随意扫了眼那一沓单子上的信息。
　　突然间，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脸震惊，然后瞪大眼睛四处张望，正好瞅见接完水从门口进来的宋南星。

　　赵佑新连忙喊住那个手里还拿着保温杯的少女，边挥手边跑向对方，声音因奔跑而发颤:

　　“你，你跟陈渝，你们俩怎么住在一起？！”

　　宋南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自觉立马反驳:

　　“谁说的，我们没住一起啊。”

　　赵佑新抖出手里的订购单，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宋南星，锦舟市安华街100号二单元102室，陈渝，锦舟市……”男孩子念出了两个连门牌号都完全一样的地址，声音急促。

　　少女先是愣在原地，惊讶自己的单子什么时候跑到赵佑新手里了？

　　完了完了，宋南星大脑飞速运转，她从男孩子手里扯过那两页纸，拿到眼前。
　　只见不属于自己的那张纸页上，住址的笔迹在门牌号处断开，像是犹豫良久，笔头墨色重新聚集，最终重重写下“102室”。

　　“宋南星，你该不会是想说陈渝让你帮忙收货吧？”赵佑新的声音打破少女的思绪，诶，这倒是个好借口，宋南星刚想应下，却在看到赵佑新揶揄的表情后放弃了挣扎。

　　“我们是住在一起，那还不是因为……因为他借住我家啊……再说，你不是知道我们在一个小区么……”
　　少女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拜托宋同学，一个小区跟住在一个屋檐下，那能一样吗？”赵佑新无奈地看向宋南星。

　　见对面这人情绪不太好，宋南星双手合十道:
　　“哎呀赵同学，赵哥，我真不是故意瞒你的，我错了我错了，”少女停顿半晌，语气有些小心:
　　“不过，这事千万别告诉别人……”

　　“我是那种人么？”
　　赵佑新提高了音量，见宋南星一副快要给自己滑跪的表情，又叹了口气道：
　　“搞了半天，原来你跟那谁都住一起了，关系这么好你干嘛不直接问他呢？还要咱俩在这费老大劲查来查去的……。”
　　“让他再复述一遍那不是往别人伤口上撒盐么……”宋南星轻声道，接着将手中的纸页还给赵佑新，歪头一笑:
　　“辛苦你啦，赵同学。”

　　赵佑新大概不会想到，宋南星口中的辛苦是指那两个女孩子边说着要结伴去逛街，边向他使眼色拖住陈渝，男孩子只得勉强朝她俩挥挥手。
　　一回头，就看见读书区空桌坐着的那人，向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

　　中心商厦顶层除了餐厅以外，还有间生意不大好的茶室，宋南星跟在苏意身后进了店门，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她们往大厅角落走去。

　　大厅摆放着不少落地的高大绿植，隔出一个个私密空间，客人们的脸藏在巨大的叶片后面若隐若现。
　　角落处的位置，一个背影在绿意掩映间出现，那是一个寸头。

　　宋南星盯着那个后脑勺，总感觉有点眼熟，两人逐渐靠近小圆桌，这时苏意出声道：
　　“周牧安，我们来了。”

　　坐着那人闻言转过身来，见到宋南星的瞬间表情也是一惊，很快他收起情绪，朝走在前面的女生说道：
　　“来了？坐吧。”

　　宋南星跟着后面，完全没注意到那两人的寒暄，只在心里忿忿道：
　　这不是新野街那个寸头男生嘛？自己可忘不了当时他是怎么为虎作伥的。

　　“原来你那天找旸哥是为了这个？”被叫作周牧安的男生开门见山。
　　见他毫不遮掩，宋南星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反问道：
　　“不然呢？”

　　察觉气氛不太对，苏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认识？”
　　另外两人纷纷把视线投向那个短发女生，周牧安低声道：
　　“算是吧。”
　　“哦，”苏意困惑地看了两人一眼，继续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班这学期有一个转学生，以前是你们A班的，最近关于他的奇怪传闻越来越多，你应该清楚吧？”短发女孩子条理清晰，说完又看了眼宋南星，似是询问她有什么要问的。

　　“我看到有人给他写‘杀人犯’的字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坐在苏意身侧的少女补充道，眉头不自觉皱起。
　　周牧安同样眉头紧锁，他吸了口气，缓缓道来:
　　“这要从高二暑假说起，那时陈渝参加了一个校外夏令营，这很常见，”
　　“又是这个夏令营？”宋南星忍不住道。
　　“怎么，你知道？”见少女插话，周牧安不禁好奇。
　　“嗯，听陈渝说起过，好像是他在那边中暑晕倒，后来被送到医院。”宋南星挑挑拣拣说了些大概。

　　听了这话，周牧安摇摇头，接着往下说:
　　“如果单单是这件事，他又何必转学。关键是就在那天，夏令营有一个营员出了意外，都没来得及送去医院就……”

　　宋南星思索半天，实在没想出来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看着对面两人疑惑不解的神情，周牧安也露出苦笑：
　　“是啊，这本就是两件没有任何关系的事，然而不知怎的，那个暑假校内论坛开始流传陈渝与营员的死亡有关，后来传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人说亲眼看见陈渝上了警车……”

　　或许是高三来临前情绪最后的发泄和释放，平日优秀温顺的少年一朝跌落神坛，陡然成为万人憎恶被包庇的凶手，还有什么桥段比这些字眼的组合更博人眼球呢？

　　“虽然，”周牧安喝了口水，低声道：
　　“官方很快出了通告，说营员的确是死于意外，但大家已经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故事，他们认为那才是真相……”

　　再后来，便是陈渝家人不堪其扰，干脆给孩子办理了转学手续，校方也对几个为首造谣的人做了处分，但暗地里，这些传言从没消失，甚至随着少年的转学蔓延到新的地方。

　　三人沉默良久，周牧安看了眼手机，准备起身：
　　“时间不早了还有事，需要的话再找我。”
　　“那个……”宋南星犹豫出声，问道：
　　“张旸，为什么那天没去打球？”
　　周牧安看了她一眼，垂下头小声道：
　　“旸哥他，已经办理休学了，可能受不了那些私下骚扰他的人吧，”停顿一下，他最后说了一句，声线凌厉：
　　“江坊中学，就是这么个地方，善良温顺，只会招来恶意。”

　　宋南星不禁心里反问，那你呢……回想起当初周牧安丢下自己置身事外的样子，她摇了摇头，选择闭嘴。

　　三人一起来到前台结账，这时一个道士模样的青年凑近宋南星，用只有他俩能听清的音量说道：
　　“小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是不是家里进东西了？”

　　宋南星心里一阵莫名其妙，心想怎么道士都来茶馆揽生意了，她礼貌地微笑，朝高个青年摇摇头。
　　“我不可能看错呀，小姑娘你再好好想想？”年轻道士边说边在斜挎的布包里翻找。

　　宋南星叹了口气，她家还能进啥，刚搬来借住的发小算不算？
　　她正要开口拒绝，那道士摊开手掌，白玉般的指间躺着个红绳，上面缀一朵木质桃花，只听年轻人语气忽然严肃：
　　“在下陆寻，今日有缘，请姑娘务必收下此物。”

　　少女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根手绳，木质坠子在灯光下反射出温润的光。
　　见宋南星状似同意，年轻道士朝她拱手道了句“后会有期”身影便消失在大门外。

　　宋南星手还举在半空，指尖荡着红绳，她回过头，苏意和周牧安两人正狐疑地看着自己，少女不自然地笑了两声，语气尴尬：
　　“那，我们走吧？”

　　两个女生在书城所在的楼层跟周牧安道了别，回到读书区，宋南星一眼便看到了坐立不安的赵佑新，男孩子注意到二人，露出一副你们总算回来了的表情。

　　旁边那黑发瘦高少年却像是看书入了神，周身散发着不容接近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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