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精

　　回到家，洗漱完毕躺上床，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精神却因为下午顺利而温馨的家庭聚会而处于一种舒缓的兴奋状态。时差依旧顽固，两人都没有立刻睡着。

　　黑暗中，晨知许侧身面对着顾晨的方向，轻声说：“今天下午……我很开心。”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盈，“感觉……真的被接纳了，成为了家里的一份子。”

　　顾晨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手，握紧：“他们一直都很喜欢你，只是以前身份不同，现在更是名正言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肯定，“这里，我父母家，还有我们自己的家，都是你的家。”

　　“嗯。” 晨知许应着，往顾晨身边靠了靠，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这种归属感，比任何亲密接触都更让他觉得安心和充实。他不再仅仅是顾晨的爱人，还是这个家庭认可的“儿媳”或者“女婿”——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被纳入血脉亲情网络的确认。

　　“过两天，要不要也回你父母家看看？” 顾晨提议道。他知道晨知许与父母的关系同样亲密，这次回国，晨知许的父母也一定翘首以盼。

　　“好。” 晨知许答应着，心里开始盘算着给爸妈带什么礼物。柏林带回的礼物中，有给父母准备的，但他觉得，或许还应该添置些别的。

　　回国后的日子，就在这种适应、安顿和与家人团聚中徐徐展开。时差慢慢调整过来，生活节奏也逐渐回归正轨。

　　晨知许的父母见到他们，自然是另一番欢喜景象。晨母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眼里闪着泪花，嘴里念叨着“瘦了瘦了”，又忙不迭地去张罗一大桌菜。晨父虽然话不多，但看着儿子和顾晨之间自然流露的默契和温情，脸上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在晨知许父母家，顾晨同样感受到了毫无保留的欢迎和关爱，那种被双方家庭都真心接纳的感觉，让他和晨知许的关系基石更加稳固。

　　与家人团聚的温暖渐渐沉淀为日常的底色，他们开始面对回国后的现实生活。顾晨的工作室积压了不少事务，他很快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开始频繁出入工作室，审阅项目进度，会见合作伙伴。而晨知许，也需要开始考虑自己在国内的事业发展。

　　他之前在德国拍摄的大量照片需要整理、筛选、后期处理。顾晨书房里那台专业级显示器和色彩校正仪成了晨知许的新宠。他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沉浸在光影的世界里，筛选那些承载着记忆与情感的瞬间。

　　有些照片，他冲洗了出来，精心装裱，挂在了公寓的墙上。那张在德累斯顿茨温格宫庭院里抓拍的、顾晨侧身回望的瞬间，被放大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那些柏林街头充满生活气息的黑白影像，则点缀在走廊和书房。这个家，因为这些影像，更深刻地烙上了他们共同的印记。

　　除了整理旧作，晨知许也开始带着相机，重新探索熟悉的S市。阔别月余，带着在异国生活过的经历和与顾晨确立新关系后的心境，他镜头里的故乡，似乎也呈现出不同的韵味。弄堂里的烟火气，江边的落日，现代建筑玻璃幕墙上反射的流云……都被他一一捕捉。

　　顾晨虽然工作忙碌，但总会尽量准时回家吃晚饭。如果实在推不掉的应酬，也会提前告知晨知许。他知道晨知许刚回国，社交圈尚未重建，容易感到孤单。而只要在家，他便会钻进书房，继续处理未完成的工作，或者阅读专业书籍，给晨知许留出足够的个人空间，又确保自己就在不远处，一抬头就能看见。

　　这种彼此拥有又相互独立的状态，让他们都感到舒适。有时，晨知许修图累了，会泡一杯茶送到书房，安静地放在顾晨手边，不去打扰他，只是看着他专注的侧影，心里便觉得满满的。顾晨则会在他放下茶杯时，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摩挲两下，或者抬头给他一个微笑，无需多言，默契自在其中。

　　回国大约一周后，顾晨向晨知许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的柏林系列照片，无论是构图、光影还是情感表达，都非常出色。有没有想过，办一个小型的摄影展？”一天晚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一部纪录片时，顾晨忽然开口。

　　晨知许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办展？我……我没想过。那些照片，更多的是私人记忆。”

　　“私人记忆同样可以具有打动人心的公共价值。”顾晨侧头看他，眼神认真，“你在柏林捕捉到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蜜月，还有一种城市的气质，一种流动的情感。我相信很多人会从中看到共鸣。而且，”他顿了顿，“这也是你在国内摄影界崭露头角的一个好机会。我的工作室楼下，有一个不大的艺术空间，近期正好空着，可以拿来用。”

　　晨知许的心跳有些加速。办个人摄影展，这对他来说曾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他有些犹豫，更多的是不自信：“我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草率了？”

　　“相信自己，也相信我的专业判断。”顾晨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作品本身会说话。我们可以先做一个非常小型的、非商业性质的展览，只邀请一些圈内的朋友和真正对摄影感兴趣的人。就当是分享我们的旅程，也为你未来的路做一个铺垫。”

　　在顾晨的鼓励和具体规划下，晨知许的心动压过了忐忑。他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被点燃的光：“好，我听你的。”

　　这个决定，让晨知许的生活瞬间变得忙碌而充实起来。他需要从成千上万张照片中精选出二三十幅作品，进行更精细的后期制作，确定输出材质和装裱方式，撰写展览前言和作品说明……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全新的挑战。

　　顾晨则扮演了策展人和艺术指导的角色。他以他专业的眼光和丰富的经验，帮助晨知许筛选作品，确定展览主题和动线，甚至在文字表达上给予建议。但他始终把握着分寸，尊重晨知许的创作初衷和审美选择，只提供建议，不做强行干预。

　　这个过程，让他们对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晨知许看到了顾晨在艺术上的深厚素养和严谨态度，而顾晨则惊叹于晨知许在摄影上的灵气和执着。他们为了一个作品的摆放顺序、一段文字的措辞反复讨论，有时甚至会各执己见，但最终总能找到平衡点。这种基于共同目标和相互尊重的“工作”关系，让他们的情感联结在伴侣之外，又多了一层战友般的意味。

　　展览的筹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顾晨动用了自己的人脉，联系了可靠的输出和装裱工作室，也向一些重要的朋友和评论家发出了非正式的邀请。他将展览命名为“冬日暖阳：柏林叙事”，既点明了时间和地点，又隐喻了那段时光对他们关系的意义。

　　随着展期临近，晨知许的紧张感与日俱增。他反复检查每一幅装裱好的作品，生怕有任何瑕疵。布展那天，他更是事无巨细地参与其中，亲自调整灯光角度，确保每一幅作品都能以最佳状态呈现。

　　顾晨一直陪在他身边，默默地给予支持。在晨知许因为紧张而有些手忙脚乱时，他会沉稳地接过他手中的活，或者用一句恰到好处的调侃缓解他的焦虑。布展结束，当所有的作品按照预设的叙事线索安静地悬挂在洁白的墙面上，柔和的射灯光线打在上面，形成一个完整而动人的视觉故事时，晨知许站在展厅中央，看着这一切，眼眶微微发热。

　　顾晨走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低声说：“看，你做到了。”

　　开展当天，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小小的艺术空间里，陆续来了不少人。有顾晨艺术圈的朋友、评论家，也有晨知许在国内结识的少数摄影同好，甚至还有一些通过顾晨工作室社交媒体得知消息前来的艺术爱好者。

　　晨知许穿着顾晨为他挑选的、合身的深色西装，站在入口处，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顾晨则一身休闲西装，从容地站在他身旁，与到来的宾客寒暄，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晨知许引入对话，帮他化解初次面对众多专业人士的局促。

　　很快，晨知许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来宾们被作品本身所吸引，他们驻足在照片前，认真观看，低声交流。他从那些专注的眼神和不时点头的动作中，获得了巨大的鼓舞。有人过来与他交谈，询问拍摄时的情景、使用的器材、或是某张照片背后的故事。谈到自己热爱和熟悉的领域，晨知许渐渐放松下来，眼神变得明亮，言语也流畅自信了许多。

　　顾晨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在人群中渐渐绽放光彩的晨知许，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骄傲的笑意。他的知许，本就该站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被更多人看到和欣赏。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评论家在看完全部作品后，走到晨知许和顾晨面前，对晨知许说：“年轻人，很有灵气。这组作品，技术扎实不说，最难能可贵的是其中的‘真情’。看得出来，你是带着爱去捕捉这些瞬间的。这种温度，在现在的年轻摄影师里不多见了。” 他又转向顾晨，笑道，“顾老师，看来你不止在自已的专业领域眼光独到啊。”

　　这句含蓄的调侃，让晨知许脸颊微红，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顾晨则是坦然一笑，与老评论家握了握手：“李老过奖了，是知许他自己有天赋又努力。”

　　展览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功。虽然规模不大，但在小圈子里引起了不错的反响。有几家艺术媒体表示了报道的兴趣，甚至有一位画廊主委婉地询问晨知许是否有意向进行商业合作。

　　这一切，对晨知许而言，如同做梦一般。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作品能获得如此多的认可。他知道，这背后离不开顾晨的推动和支持，但最终，站在这聚光灯下的，是他自已和他的作品。这种凭借自身能力获得的成就感，与他和顾晨之间的爱情所带来的幸福感，是不同的，却同样珍贵。

　　展览结束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但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晨知许变得更加自信，他开始更积极地规划自己的摄影事业，接一些商业拍摄项目，同时也着手筹备下一个更具个人风格的创作计划。他在S市的摄影圈，渐渐有了小小的名气。

　　顾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由衷地为他高兴。他欣赏晨知许身上这种不断成长、追求自我价值的光芒。他们的关系，在共同生活、共同面对现实、共同支持彼此梦想的过程中，愈发深沉和坚固。

　　一个傍晚，两人在阳台上喝茶，看着楼下城市璀璨的灯火。春寒料峭，但室内温暖如春。

　　“谢谢你，顾晨。” 晨知许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认真。

　　顾晨看向他，有些不解：“谢我什么？”

　　“谢谢你鼓励我办展，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还有，谢谢你带我回家。” 晨知许的目光清澈而真挚。他所说的“回家”，既指回到S市，也指回到顾晨父母家被接纳，更指顾晨给了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心灵归属的家。

　　顾晨放下茶杯，伸手过去，轻轻抚摸着晨知许腕上那枚刻着柏林坐标的金属牌，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知许，” 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我们之间，永远不需要说谢谢。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们是一体的。”

　　这句话，比任何热烈的告白都更动人心弦。晨知许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种巨大的、温热的暖流包裹，充实得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回握住顾晨的手，用力点头。

　　窗外，是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都有自己的故事。而他们的故事，已经从柏林雪夜的极致浪漫，过渡到了S市春日里的踏实温暖。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有挑战，但只要彼此携手，互为依靠，便无所畏惧。

　　德累斯顿的雪夜是铭刻于心的瑰宝，而S市的灯火，则是他们正在书写、并将持续书写下去的，漫长而温暖的日常诗篇。回归，不是结束，是另一段更加真实、也更加深邃的旅程的开始。在这段旅程中，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爱人，最坚定的盟友，也是最温暖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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