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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实战”
“无尽海”三个字,像一块沉重的阴云,笼罩在安全屋上空,连带着白朔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天。
他没有详细解释这个“比‘暗影’更麻烦”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从他越发忙碌的身影和偶尔通讯时凝重的语气,我能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训练依旧在继续,甚至强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白朔的要求也越发严苛,仿佛在跟某种看不见的时间赛跑。
我知道,他在担心。担心“无尽海”的插手,会让本就复杂的局面彻底失控。
这天晚上,我结束了一天的训练,累得几乎灵魂出窍,草草洗漱完就瘫在了床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我妈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这么晚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才接起电话。
“妈,怎么还没睡?”
屏幕那头,妈妈的脸显得有些疲惫,眉头微蹙:“晚晚啊,刚准备睡,就是……有件事,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跟你说说。”
“什么事?”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放松。
“就这两天,咱们家小区附近,还有我跟你爸单位附近,老能看到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站得笔直,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妈妈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困惑和不安,“看着也不像保安,怪吓人的。今天你爸下班回来,还说好像被人跟了一段路,回头又找不见人了。”
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血液都凉了半截。
黑西装……沉默……跟踪……
是红玉派去保护爸妈的人?还是……“无尽海”?或者……“暗影”?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我头皮发麻!
“妈,你们……”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紧,“你们没事吧?没跟那些人起冲突吧?”
“那倒没有,他们就是站着,也没干嘛。”妈妈摇摇头,又担心地看着我,“晚晚,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麻烦了?怎么感觉怪怪的?你那个新工作……没问题吧?”
“没有!妈,你想多了!”我连忙打断她,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可能就是……便衣警察在执行什么任务吧,或者是什么公司的安保。现在大城市都这样,你们别自己吓自己,尽量别单独去人少的地方就行。”
我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安抚她,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挂了电话,我呆坐在床上,手脚冰凉。那种家人被卷入漩涡的恐惧,比我自己面对危险时更甚百倍。
我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间。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白朔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紧锁。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看到我脸色煞白、衣衫不整、赤着脚站在那里的样子,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合上电脑,站起身:“怎么了?”
“我爸妈……”我声音发颤,几乎是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我妈刚打电话来说,他们附近出现了奇怪的黑西装,我爸好像还被跟踪了!是不是‘无尽海’?还是‘暗影’?他们想干什么?!”
巨大的恐慌让我语无伦次,抓着他手臂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白朔反手握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干燥而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低头看着我,眼神沉静,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了然和凝重。
“别慌。”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那些人,是红玉安排的。”
我猛地抬头,愣住了:“……红玉姐?”
“嗯。”他扶着我坐到沙发上,自己则蹲在我面前,平视着我的眼睛,“‘无尽海’的出现,意味着局势升级。我不能冒险。所以加强了对你父母的保护力度。那些是妖管局的行动队员,负责外围警戒和反跟踪,确保没有其他势力靠近他们。”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父亲感觉被跟踪,应该是我们的人在进行例行反侦察确认,可能距离没掌握好,惊扰了他。我会让红玉提醒他们注意方式。”
原来……是这样。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后怕和委屈涌上心头,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对不起……我……我刚才吓死了……”我抽噎着,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我怕连累他们……我怕……”
他看着我哭,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有些笨拙地,用指腹擦去我脸上的泪痕。他的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僵硬,但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安抚我。
“不会连累他们。”他看着我,眼神专注而坚定,一字一句地说,“只要我在,就不会。”
他的承诺,重若千钧。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认真和保证的脸,望着他深邃眼眸里自己狼狈的倒影,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然后又疯狂地加速起来。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那种因为恐惧而产生的依赖,似乎在悄然变质,掺杂进了一些别的、更滚烫、更让人心慌意乱的东西。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也看着我,眸色渐深,仿佛有暗流在涌动。擦泪的手指停在我的脸颊边,没有离开。
壁灯的光线昏黄暧昧,将我们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墙壁上,靠得极近。
就在这寂静与悸动即将达到某个临界点时,他像是突然惊醒般,猛地收回了手,站起身,转了过去,只留给我一个略显紧绷的背影。
“……去睡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明天训练照旧。”
我看着他耳根处那抹熟悉的、迅速蔓延开的红色,心里那点慌乱忽然就被一种奇异的、甜丝丝的感觉取代了。
“嗯。”我小声应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我捂住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虽然危机四伏,前路未知。
但好像……有他在,就连恐惧,都能生出几分隐秘的甜。
“无尽海”澜渊的出现,像一根刺,扎在白朔的决策神经上。他不再满足于仅在地下训练室模拟对战,开始有计划地、谨慎地增加我外出“实战”的频率。
所谓“实战”,并非真刀真枪与妖怪搏杀,而是在他严密的看护下,踏入一些城市中妖气相对浓郁、三教九流混杂的“灰色地带”。
第一次去的是一个隐藏在老旧城区巷弄深处的茶馆。招牌歪斜,门帘油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茶叶、陈旧木头和无数种驳杂妖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茶馆里光线昏暗,零星坐着几个“客人”。有穿着快递员制服却长着一对毛茸茸耳朵的大汉,正唾沫横飞地打着电话;有穿着旗袍、身姿曼妙,但瞳孔却是竖线的女郎,独自品着茶,眼神空茫;角落里甚至还有个把自己裹在厚重黑袍里、只露出一双闪烁着磷火般光芒眼睛的家伙。
我的出现,像一滴清水滴进了热油锅。
几乎是在我踏入门槛的瞬间,所有的交谈声、杯盏碰撞声戛然而止。数道或好奇、或贪婪、或忌惮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即使戴着压制手链,我那过于纯粹的本源气息,依旧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无法完全掩盖。
我能感觉到体内力量因为这密集的注视而微微躁动。
白朔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将我半挡在身后。他甚至没有释放威压,只是目光冷淡地扫视了一圈。
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迅速收敛、移开。茶馆里重新响起了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但气氛依旧凝滞,暗流涌动。
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白朔点了一壶最普通的绿茶,姿态放松,仿佛只是来歇脚的普通茶客。但我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微妙的警戒状态,像一头假寐的猛虎。
我学着他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小口啜饮着粗粝的茶水,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周围那些压低的、用各种奇怪语言或暗语进行的交谈。
“……听说‘无尽海’的人也露面了……”
“……那块‘肥肉’到底什么来头?连海里那些老怪物都惊动了?”
“……白老虎看得紧,不好下手……”
“……‘暗影’最近损失了好几个据点,疯了一样在找什么东西……”
碎片化的信息涌入我的脑海,拼凑出危机四伏的图景。我握着茶杯的手心有些汗湿。
就在这时,那个穿着快递员制服、长着毛耳朵的大汉,似乎喝多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我们这桌走了过来。他咧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小妹妹,面生啊?哥哥请你喝杯好的?”他喷着酒气,伸手就想来拍我的肩膀。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白朔甚至没抬头,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动。
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寒光闪过。
“嗷——!”那大汉惨叫一声,伸出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血痕,不深,却让他瞬间酒醒了大半。他惊恐地看着白朔,又忌惮地瞥了我一眼,连滚带爬地缩回了自己的座位,再不敢往这边看。
白朔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狂跳的心慢慢落回实处。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再没受到打扰。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窥探感和紧绷的气氛,让我后背的肌肉一直僵着。
离开茶馆,坐进车里,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
“感觉如何?”白朔发动车子,目视前方。
“……像掉进了妖怪窝。”我老实回答,揉了揉发僵的后颈,“而且,好像所有人都认识我。”
“妖界有自己的信息网络。”白朔淡淡道,“你的存在,早已不是秘密。来这里,是让你适应这种被注视的环境,学会在压力下保持冷静和控制。”
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天表现尚可,没有因为挑衅而失控。”
这算是夸奖?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专注开车的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
后来的几次“实战”,地点换成了深夜的妖怪黑市(只在边缘远远看了一眼),甚至是一次妖管局组织的、针对低阶妖怪聚集地的临时清查行动的旁观席。
每一次,都是对心性和控制力的极致考验。我要在形形色色、心怀各异的妖怪注视下,维持能量的稳定,收敛气息,同时观察、学习,记住那些或明或暗的规则和潜流。
白朔始终在我身边,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灯塔。他话不多,但每一次我情绪出现波动,力量稍有逸散,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或是一个眼神,或是一道细微的庚金之气,将我拉回正轨。
在这个过程中,我对他那种近乎本能的依赖,在一次次并肩和无声的默契中,悄然沉淀,发酵,变成了一种更深刻、更复杂的情感。
我知道,这很危险。无论是对于身处漩涡中心的我们,还是对于我那颗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心。
但有些东西,就像藤蔓,一旦生根,便再也无法轻易拔除。
这天晚上,从一次气氛格外紧张的黑市边缘观察回来,我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欲睡。
等红灯的间隙,白朔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细微的风声。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
“害怕吗?”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他映着窗外霓虹、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
我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困倦的沙哑:“有你在,不怕。”
他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绿灯亮了,后方的车辆鸣笛催促。
他转回头,重新启动车子,融入车流。
直到车子驶入小区地下车库,停稳,他才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会一直在。”
说完,他率先推门下车,没有看我。
我愣在座位上,看着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甜。
我摸了摸手腕上那枚冰凉的压制手链,又想起茶馆里他不动声色护住我的样子,想起每一次训练时他严苛却专注的眼神,想起他重伤虚弱时紧握我的手……
点点滴滴,汇聚成河。
我知道,我完了。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这只隔壁的老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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