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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姜妍最后输入备注“委托定金”,便将凌云提及的五万元转了过去。
这五万元与其说是定金,不如说是全款。
委托咨询公司对某个企业进行股权背调,可不是简简单单十几万就能下来的事,总体费用会在三十万到百万不等,视项目的复杂程度而定。
更何况,委托调查需要签订合同,而凌云根本没提。
这所谓的定金更像是一个包含了价格的礼物,里面装着一把命运的钥匙。
姜妍不知道这把钥匙会打开贮藏宝藏的洞穴还是潘多拉魔盒,但她知道,它锁定的,是一个退路。
是凌云为她设计的退路。
姜妍不担心凌云骗她,因为显然,这个叱咤资本的女人这么做,是为了她未来的丈夫。
少女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关于她们的事,但难免感到差距。
凌云也好,李茹茵也好,她们对姜妍来说是一类人,是处在世界光面的那类人。
很难说她们拥有舒展的性格是因为高贵的出身,但骨子里散发的随性总会不经意间提醒自己和她们的区别。
无论是霍嘉野,还是霍飞洲,都不是姜妍能招惹的人。
却与她们很般配。
拥有这样念头的自己太过阴暗,她也常常对自己不满。
想要成为有钱人。
她一边赶路,一边给自己打气。
总觉得度日如年。
“请问,您是姜小姐吗?”
骑着电动车的女人追到她的身边,手机屏幕显示着她刚发送的地点信息。
正是她找的中介。
简单交谈后,姜妍坐在后座上,和中介一人顶一个大头盔,穿梭于小巷之间。
她想了想,找到一个话题:“我好像听说,现在电动车不能载人?”
女人似乎刚工作不久,哈哈了两声:“但我们中介没办法嘛……”
场面再次冷了下去。
人各有各的烦恼,行也匆匆,事也匆匆。
都很渺小。
就这样不热络地交谈,两人看了七八套房子。
其中一居房姜妍很满意——
卧室的窗户又大又朝南,附带一个采风很好的阳台,阳台上有还算新的滚轮洗衣机。
这样想着,少女在灶台下找到几只胆大包天的广东双马尾。
在中介惊悚的目光中,她蹲下身,用纸巾捏住蟑螂的尸体,面容平静。
“这里挺好的,签合同吧。”看起来一点也苦也吃不了的少女说。
明明她看起来像受万千宠爱长大的名门之女,却一点都不娇气。
对姜妍而言,这里没有保姆精心侍弄的花草,也没有监视她的目光,有的只是自由的灰尘和属于她自己的麻烦——
后者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过去她总小心抉择、瞻前顾后,是因为从来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做:拥有得太少,以至于每一步都要花费全部心神去谋算,否则残忍的生活就会将她所剩无几的幸运也夺去。
现在她不再害怕了。
她开始感到轻盈。
像是将自己一点,一点,褪去了。
签完合同,姜妍立刻回到霍家收拾行李,忙忙碌碌也只收拾出一兜健身包的衣物。
她环顾四周,发现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少。
这个她住了八年的房间,简单得像一间酒店套房,随时可以迎接下一位客人。
就像她不曾在霍家生活过一样。
挺好。挺好。
轻飘飘地来,没负担地走。
等明天她把衣服带过去,就可以随时搬到自己的房子里。
这么想着,姜妍预约了保洁,并在最近的商场下单了明天送达的床单。
仅仅如此,她的心中就涌现出许多希望。
一种,她在霍家八年都没能生出的、欣欣向荣的希望。
就像,她一笔一划地,写下——
自由。
可她又想,她和霍嘉野这八年的情分算什么呢?
念头绕来绕去,姜妍累得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奇异的安全感将她包裹,让她想不起来。
另一头,霍嘉野愤怒地摔碎了佣人新换的香薰。
“少爷,您还好吗?”管家敲了门。
“滚!都给我滚!”霍嘉野双手紧握,青筋从脖颈处寸寸暴起。
管家并不见怪:“姜妍小姐已经回来了,如果您睡不着的话……”
“不用叫她……”霍嘉野深深吸气,似乎在压抑一种极端的痛苦,“和她没关系。”
好像为他助眠是什么委屈的事,是他强人所难,舔着脸求来的一样。
真他*的难看。
“少爷,夫人让我转告您,不必太在意姜小姐的情绪。”管家是为数不多知道欠条存在的人,这么多年都看得明白,“她一定会和您去Y国的,就像以前一样。”
霍嘉野已经不止一次听霍之心承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缺失了什么的不安感正在内心扩散。
就好像,姜妍变了。
令他每次回头望,熟悉的身影都不在身边。
“滚。”他怒骂着,不知道是想要驱散什么,“都滚。”
管家对着门里的人颔首,不再劝说。
其实时常迁怒的人才最脆弱。
他们往往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恐惧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明白。
为此声嘶力竭,筋疲力尽——
可悲可怜。
……
翌日,姜妍起得很早,在司机还没来之前,带着健身包打车去了学校。
少爷和这位的关系时好时不好,佣人早已习惯,不以为意更不会阻拦。
所以霍嘉野顶着黑眼圈下来时,仍旧没看到那抹身影。
一时间,少年的脸色黑得可怕,连准备早饭的佣人都战战兢兢。
不知道是哪道菜牵动了少爷脆弱的神经,他砸落盛满温牛奶的杯子,大步离开,只留下几位佣人跪在石砖上擦拭。
“那位又惹少爷生气了,还没毕业就学了套骚功夫,真是贱。”被迫做工的人总是心情不好。
“也就是看这几天夫人不在家,等夫人回来就好了,肯定会狠狠收拾那丫头。”
“哎,也是手段厉害,”正在拧抹布的佣人压低声音,嘴角撇了撇,“她妈当年不就是靠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儿,才让夫人心软,答应她带着女儿住进来的么?真是母女的根儿里带的,骚,骚货,骚透了。”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用海绵吸着奶渍,用更小的气声接话:“就是,真当自己是小姐了?少爷给她几分颜色,还不是因为她骨头轻。等少爷去了Y国,试过洋妞,有了花花肠子,谁还记得谁?到时候有她哭的。”
“她妈是伺候人的,她就算穿着再好的衣服,吃着和少爷一样的饭,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东西。你看她现在硬气,等夫人回来,少不了像个狗一样讨饶。”年长者絮絮叨叨地咒骂着,仿佛与其口中的少爷与有荣焉,酸痛和汗水都变得可以忍受起来。
冰冷的石砖上,牛奶的痕迹被一点点擦去。
“哎,我们命苦啊……”诅咒以自怜为结尾,落在地上,终于干干净净。
只可惜,这一切都将与她们口中的主人公再无关联。
姜妍带着健身包进班,吸引了几道目光,却也不显得出众。
班上不少同学晚间课会请假去打球游泳,带健身包不是一件小众的事,说奇怪也算不上。
“喏,好学生,老板让人把书发了。”扎着低双马尾的女生把一摞厚书重重放下。
姜妍正在整理书面,被猝不及防地砸到,翘起的无名指一痛。
女生还没转身,便见素来沉默的人开口——
“卢敏敏,你砸到我了。”
卢敏敏轻嗤,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指:“我?你没搞错吧!砸到你又怎么样?”
姜妍直勾勾地盯着她,半响,轻嘁,缓缓起身。
卢敏敏素来和她不对付,因而对她还算熟悉,见状面色微变。
“三模刚结束你就想犯纪律?”低马尾少女撑着身体,似乎是为了掩饰心虚,还挺了挺胸,“我可、不、不怕你。”
“打就打”,最后三个字她咽在喉咙,没说。
“够了,敏敏。”乔梦宁到底是班长,出声道,“你确实砸到她了。”
小团体之首发话,卢敏敏也不再坚持,极小声地道了歉:“行吧……对不起。”
话虽如此,她的面上没有半分歉意,只有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敌对情绪。
姜妍懒得追究,揉着泛红的手指。
不知道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招惹她,手段还特别低劣,像是犯小人。
揉着揉着,大脑灵光一闪,她立刻发了冷汗。
她戒指呢?
洗澡时摘下来了吗?放在浴室了吗?
不对……
姜妍苦苦思索最后看到戒指的那天。
好像是她为了哄霍嘉野开心,穿上他送的红裙,所以搭配了那枚戒指?
已经过去了两天,难道她真的弄丢了?!
姜妍努力回忆着,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细节。
现在肯定回不去家里,昨天收拾首饰盒也没看见……
少女动作急切地打开桌兜,翻找起来。
先排查吧,按照她活动的范围排,学校里找着看看,不行再回霍家找。
姜妍连续翻找三遍都没找到戒指的踪影,便扩大范围,在教室里寻找起来。
刚刚和她闹过别扭的卢敏敏注意到她的异常,努了努嘴:“乔乔,她好像丢东西了。”
乔梦宁正在清点班费:“不关你的事,不要管。”
点来点去,数额不差,乔梦宁将漆皮包擦得反光,放回桌洞。
姜妍来得很早,此时还有很多座位上没有人,她干脆一一扫过。
这枚蓝宝石戒指本身市价只有三百万左右,麻烦就麻烦在和项链配套,整套珠宝的价值高达两千万,丢了戒指意味着成套珠宝将贬值,因而实际损失远在三百万之上。
她就要离开霍家了,也不想多生事端。
等姜妍扫到乔梦宁的座位上时,卢敏敏瞪了她一眼:“发疯啊你。”
连乔梦宁都说:“你今天蛮奇怪的。”
姜妍没听进这些话,盘算着,课间请假不去跑操,在教室里再好好找一找。
她必须要找到。
在少女看不到地方,一道目光悄然爬上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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