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真的不是人？

　　严蓁一如既往地穿着白衣，神色淡然，眉宇间带着疏离，只有持鞭的手指微微泛白，显示了她无法平静的内心。

　　身体内本该早已被驯服的妖丹，不住地颤抖，像砸下了一颗滚烫的石子，让她的思绪沸腾、翻涌。无数复杂的情绪在眼底交织，最后只留下熊熊的怒火。

　　“你是严之柏的徒弟，严洺熙？”她只是将这几个字在嘴里囫囵过了一圈，便觉得荒谬，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怎么能是严洺熙？”

　　月亮为黑夜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白衣胜雪、明眸皓齿的女子持鞭而立，不由分说地撞进严洺熙的眼里，莫名地吸引着他想要靠近。

　　仿佛是记忆中，曾经存在过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在这霎那间变得清晰，竟让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错觉，一时间心跳得厉害。

　　他被严蓁的质问声唤醒，才惊觉有异。

　　什么意思？

　　奇怪的问题、奇怪的感觉，都让严洺熙更加警惕，他将黯骨剑横在胸前，戒备地问道：“你是谁？我们见过吗？”

　　严蓁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举起鞭子转向一旁的唐德康和君一，发泄一般朝他们挥去。

　　唐德康额上冒着冷汗，艰难地躲避着严蓁的攻势，心里苦笑连连，接连几次出现意外，竟让他开始习以为常了。

　　任务已经失败，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他朝君一低呵一声：“走！”

　　紧接着从身上摸出了什么，扔在地上，一团粉色的烟瞬间在严蓁与严洺熙面前爆开。

　　在粉烟出现的同时，严蓁就将鞭子甩进了烟内，却没想到，这一鞭竟然扑了个空。

　　待烟尘散开后，已经不见唐德康和君一的身影。

　　见状，严蓁收起了长鞭，看也不看严洺熙一眼，将容媚儿扶起，准备离开。

　　“你......”严洺熙下意识地想要阻拦，还没有迈出一步，鞭子便打在了他的脚边，在他躲闪之际，严蓁已经带着容媚儿消失在眼前。

　　只留下清冷的女声回荡在空中——

　　“近来发生的事情与你无关，不要再查下去了。”

　　......

　　另一边，皇宫内。

　　严之柏顾忌秋言趁乱伤人，警惕地护在众人身前，与她遥遥对峙。

　　收到消息的锦衣卫姗姗来迟，将秋言团团围住。

　　锦衣卫指挥使方珉走上前，在落后严之柏半步的地方停下，拔出一把长刀指向秋言。

　　秋言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得这些人来来回回地跑，和蚂蚁搬家似的，非常无趣。

　　“所以，为什么这种无聊的事要让我来干？”她嘟囔着，干脆尾巴一甩，朝人群边缘的太监宫女卷去。

　　站在那一侧的人群里，尖叫声此起彼伏。

　　还没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到秋言痛呼一声——她的尾巴被严之柏打中了！

　　方珉朝蛇尾砍去的刀，慢了一步，只能站在骚乱的人群前，举着刀，对秋言怒目而视。

　　“真小气，抓个不重要的小东西玩玩不行吗？又不是不会还给你们。”秋言飞快地收回还在发痛的尾巴，皱着鼻子，残忍又天真地抱怨道。

　　严之柏肃容看着她，冷声道：“我除妖司除妖卫道，护人族安危，断不可能任由你伤人。”

　　秋言晃了晃尾巴，目光不屑。

　　“妖孽！胆敢在宫内作乱，还不快束手就擒！”方珉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一挥刀，率领锦衣卫朝秋言攻去。

　　方珉虽然一副愣头青的模样，但能力着实不差。他被周珏一手提拔到现在的位置，很清楚自己的作用是牵制除妖司，所以顺着周珏的心意，处处和严之柏较劲。

　　秋言也没想到，这咋咋呼呼的年轻人族还有些实力，顿时来了兴致。

　　她一扭身来到方珉旁边，身体绕在他周围，然后猛地收紧。

　　方珉脚尖一点，踩在蛇尾上高高跃起，再顺势拿着刀向下砍去。

　　秋言在地上游走，避开这一刀，趁方珉拔刀的空隙，整个变成了一条巨蛇，张口咬过去，咬了个空她也不恼，转过头继续追着人咬。

　　方珉走位灵活地在蛇口的攻击下来回跑动，刀时不时砍在蛇身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却始终没能伤到分毫。

　　“咦？”待秋言被方珉晃得晕晕乎乎，想要继续攻击时，却发现不对，她在方珉刻意的引导下，蛇身竟然打结了！

　　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缩了回去，再次变成半人半蛇的模样。

　　“不好玩，不陪你们玩了。”秋言嘟着嘴说道，作势欲逃，等方珉带着锦衣卫冲过来时，突然调头，反身从包围圈中滑走，紧接着尾巴一扫，冲着去保护圈中心的周珏而去。

　　在众人惊慌失措时，蛇尾却只是贴着人群前方擦过，把外围的护卫们扫得人仰马翻。

　　“这样才对嘛！”秋言满意地看着骚乱的人群，这才施施然转身离开，速度比方才与方珉打斗时，快了不少。

　　锦衣卫立马追了上去，方珉落在后面，第一时间反而先出手拦了严之柏一下。

　　严之柏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干脆直接停下脚步，任由锦衣卫去追捕蛇妖。

　　周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口气没有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陛下！”

　　“父皇！”

　　“御医！快传御医！”

　　众人一惊之后，又是一惊，叫喊声此起彼伏，一阵兵荒马乱的景象。

　　周博扬抢先一步，上前接住了晕倒的周珏，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扶着他回到寝宫。

　　......

　　第二日。

　　周珏一夜未醒，御医被唤来再次替他诊了脉。

　　“陛下此次惊吓过度，但并无大碍，已经用药了，不久便能醒来。”御医委婉地说道，“但陛下年事已高，又整日操劳，恐怕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日后避免情绪起伏过大。”

　　王莹垂泪坐在床榻边，一夜未睡的脸上满是憔悴。

　　“咳咳。”许是被谈话声吵到，周珏从昏睡中醒来，见王莹在身边含着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陛下，您醒了？”王莹一脸欣喜地看着周珏，在他的示意下，扶着他坐起身。

　　“皇后辛苦了。”周珏替王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安抚道，“朕没事，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见王莹面露犹豫，他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说道：“听话，去吧。”

　　王莹只能答应，又转头吩咐太监宫女们好好服侍皇上。

　　待她离开后，周珏起身让太监伺候他更衣，然后叫人去传唤端王。

　　端王府内。

　　昨日回府后，周麟越便猜到接下来会有这一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惨白着脸的齐慕欣，意味不明地说道：“本王与王妃夫妻一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王妃应当清楚。”

　　说罢也不管齐慕欣作何反应，甩袖出门，跟着太监往宫里去。

　　到了宫外，周麟越从轿子上下来，换上了一副惊慌又后怕的模样，步履匆匆地朝养心殿走去。

　　踏进寝宫，一见到周珏，他便跪倒在地上。

　　“父皇，您一定要救救孩儿啊！”周麟越语气惊恐，有些失态地喊道，“那妖，那妖一定是想杀了孩儿！”

　　周珏坐在龙床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不辨喜怒。

　　周麟越猛地磕了一个头，眼里满是后悔：“是儿臣的错......儿臣是多日前在城郊偶遇那女子，一时被迷了心窍，便与她有些来往。儿臣真的不知道，她竟然是妖啊！”

　　恐惧与悔恨交织，让他一时间泪流满面，待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接着说道：“那妖孽还妄图进到端王府内，被儿臣拒绝了......她一定是想要报复儿臣，您千万要救救儿臣啊！”

　　见周麟越伏在地上，因为害怕而浑身颤抖，周珏心软了下来。

　　“起来吧。”他摆摆手，让人站起来，又叫太监端来了凳子，安慰道，“锦衣卫已经去抓那妖孽了，朕让方......”

　　周珏顿了顿，他也清楚锦衣卫到底还比不上除妖司，便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接上：“朕让国师安排几个人到你身边，你不必担心。”

　　“谢父皇！”听了这话，周麟越惊喜地抬起头，看向周珏的目光满是孺慕之情。

　　周珏看着他，心下感慨，他的这两个孩子，生下来时，正值与妖族的战争结束，百废待兴，他事务多繁忙。两个孩子很少见到父母，每次他有空抽查课业，他们都会很开心地迎上来，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当初另一个孩子，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哭着求他......

　　“罢了罢了。”周珏叹了口气，“千秋宴出了这样的乱子，你们也都受了惊吓，去好生歇着吧。回去照顾着点你的王妃，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说完，又赏赐了些安神的药材，便摆手让周麟越回去。

　　“儿臣明白，父皇也要保重龙体啊，儿臣告退了。”周麟越擦了擦眼泪，一脸感激地谢过赏赐后，低着头恭顺地离开。

　　周珏想了想，又一视同仁地给平王府赏了相同的东西，千秋宴的这场闹剧便算是过去了。

　　除了——

　　无论是狐妖还是蛇妖，都没有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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