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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沈黛动作一顿,随即解释起来:“将军,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若将军犯错,我也不会置身事外。”
闻言,谢棣不再说话,配合着沈黛将自己包扎妥当。
待一切完毕后,沈黛缓缓起身,将剩余的瓷瓶和染血的布帛收拾好,又用热水简单地清理下手,正当她转身准备换水时,谢棣的声音再次响起:“胶水、珠子,你是如何发现的?”
“巧合罢了。巧合一处也许合理,但巧合两处,便引人遐想了。”沈黛低声诉说,“不管将军信不信,此事已然发生,我会一直站在将军这边。”
沈黛说话点到为止,既没有说幕后之人的目的,也没为自己争辩,反正这件事就是与她无关,解释过多,反而徒增怀疑。
谢棣抬头,看了看沈黛坦然自若的神情,便淡淡地“嗯”了一声。
营房外,天色渐晚。
此时,王叔已经回来,掀帘而入的瞬间,望着二人的样子,一个沉默地趴在小塌上,一个静立在一旁。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氛围说严肃又不严肃。王叔一时也拿不准该如何是好,便尴尬地笑了起来。
眼瞅着谢棣后背整齐的纱布,王叔夸赞道:“夫人这是包扎好了吗?老奴瞧着还不错!”
沈黛面带微笑地点头,正想将沾染血污的水盆端出去倒掉,王叔手疾眼快,连忙上前接过,“哎,这种粗活怎么能劳烦夫人?让老奴来。”
沈黛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多作谦让,“有劳,王叔了。”
“夫人,客气了,分内之事罢了。”王叔端着水盆,悄悄觑了谢棣一眼,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便躬身退了出去。
王叔走后,营房更加安静。夜色渐浓,沈黛走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
烛火昏暗,不停地跳动,依稀勾勒出谢棣趴在小塌上的身影。
他的身材本来就高大挺拔,此刻委身于窄小的塌上,说不出的奇怪与别扭。
再仔细瞧谢棣的后背,在跳动的光影下更显狰狞,她又看了看旁边的床榻,宽敞舒适。
犹豫再三,沈黛开口:“将军,这小塌过于狭窄,要不要换到床上?”
又怕谢棣误会,沈黛简单解释道:“你如今有伤在身,趴在小塌不助休养。”
“不用。”谢棣固执道。
拒绝意料之中,沈黛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出言再次劝说。
她转身走了几步,便回到自己的床榻,动手整理起被子,似乎想起什么,朝着谢棣道:“将军,我出去一会儿,等我。”
谢棣没有回应,闭眼假寐,老老实实地趴在小塌上。
*
营库房内,光线昏暗,拂柳悉悉索索,在大箱笼里翻找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找到沈黛叮嘱的那个蚕丝小毯。
“小姐说,在箱子里,小包袱包着~”拂柳碎碎念道。
她弯着腰,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到箱笼里,手指还不停地摸索各类皮毛,可就是找不到。
忽然,一只温凉的手搭在拂柳肩膀上,她下意识感觉肩膀有东西,“啊——”的叫了一声,又联想起谢棣后背的狰狞伤口,使得她一个激灵,身体重心不稳,差点绊倒在箱子旁。
见拂柳身形不稳,沈黛猛地一拉,拂柳更怕了,全身汗毛都在战栗。
她僵硬地转头,这才发现是沈黛,顿时松了一口气,委屈嗔怪道,“小姐!您吓到奴婢了!”
沈黛浅浅一笑,询问道:“找到了吗?”
拂柳摇摇头,语气十分肯定,“小姐,您是不是记错了,奴婢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找了五遍!箱子里只有狐皮、熊皮的小毯,也有几床备用的厚实棉被,就是没有您说的蚕丝小毯。”
拂柳万分确定,小姐记错了。
又想了想小姐和姑爷的相处方式,支开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用。自己……也不碍事啊……
沈黛目光淡淡,事实上就是没有蚕丝小毯,她并没有接拂柳的话,转而叮嘱道:罢了,既然找不到,拂柳,你现在去一趟涎香司,取些安神静气的香囊回来,放到我和将军的营房里。”
因是秋季,山林间蚊虫颇多,为防止宗亲贵眷被叮咬。此次秋弥,内廷临时设置了涎香司,统一制作并分发驱虫安神的香囊。
闻言,拂柳感到诧异,犹犹豫豫道:“小姐,您不是不用涎香司制作的东西吗,里面好像都加了……佩兰。”
拂柳知道小姐从小对一些花草格外敏感,动不动就刺激皮肤,出现红疹……
佩兰?沈黛眸光微动,一时间想不起这香料到底怎么,便随便寻了个由头,语气自然地说:“干花而已,没事,主要是放在将军塌边,他今日受了伤,失血体虚,秋夜干燥,恐怕难以入睡。”
拂柳听着沈黛的解释,大脑转了转,嗯……好像是这个道理,干花,应该没事吧。
还放在姑爷塌边,应该不会过敏吧……又想起方才小姐为姑爷包扎的样子,体贴轻柔。
而姑爷呢,还是那张不近人情的死鱼脸,心里不平之气瞬间翻涌,忍不住开口:“小姐,您对姑爷,也太好了吧,姑爷对您,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照奴婢说,趁姑爷这次惹了昌乐侯,得罪了勋贵,不如让咱们侯爷上书,再联合几位相熟的侯爵老爷,一起向圣上陈情,允您与姑爷和离。”
沈黛摇头,“拂柳,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与将军,牵一发而动全身。和离,是万万不能的,”顿了顿,又道,“这桩婚事,表面是朝廷与新贵结亲,圣上对功臣的赞赏。实际,圣上推行仁政,施恩寒门,意在削弱世家权力,进一步强化皇权。若此时提出和离,不就是打圣上的脸吗?”
拂柳似懂非懂,心疼道:“小姐,这也太委屈您了。您都不知道,刚才您扶着姑爷走回营地的那段路,外头的官家小姐都看到了,她们……说得可真难听。”
“我知道,旁人看我怎么都没关系,关键是将军怎么看我。”沈黛道。
拂柳撇撇嘴,嫌弃道:“小姐,奴婢瞧着将军也就那样!除了打仗还会干什么?丢自己的脸也就算了,还把咱平靖侯府的脸也丢了。”顿了顿,一股脑地说,“小姐,实在不行,您私奔吧!”
见沈黛眸色微动,拂柳急切解释:“前几日,您不是忙着打理将军府的产业吗,奴婢出去采买丝线,在街角撞见了李公子的贴身小厮椿生!他偷偷拉住奴婢,说李公子还在等您,不介意您已嫁入将军府。只要您愿意,他、他就……”
“什么?!”沈黛心头一震。原主不是跟着李公子私奔了,怎么贴身小厮说,李公子还在等?
“拂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沈黛追问道。
“就前日,”拂柳确认道,”当时奴婢想着,小姐在将军府,虽不与姑爷恩爱,勉强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也挺好,有吃有喝还有钱花,怎么都觉得生活有滋有味,日子也有盼头。”
“可今日,奴婢不这么认为了,以姑爷的寒门出身,和桀骜不驯的性格。即使有圣上的恩宠封赏,保不准哪天就被世家蚕食殆尽了,到那时候,不就连累小姐一起受苦?”
“李公子虽为商贾之家,至少也是谦逊安稳的,哪像姑爷如此性子,难不成咱们要在将军府担惊受怕吗!”
“拂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既然嫁过来,我便不会动摇。私奔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沈黛提醒道。
沈黛理解拂柳的好意,可她的任务就是如此,没法放弃,更没法割舍。
眼瞧着劝不动小姐,拂柳只好作罢,苦恼地低下头,顺从道:“是,小姐,奴婢明白,也理解小姐的不易,奴婢去取香囊了。”
“嗯。”
待拂柳走后,沈黛随意从箱子中拿出一个毛毯,小小施展,动物毛皮瞬间变成了质地绵软的蚕丝小毯。
这蚕丝小毯看似轻薄,实则保暖性比普通棉被更强。
沈黛还记得,当初她下山历练,修为尚浅,还不能抵御下界严寒,便靠师父所赐的蚕丝小毯度过漫长的冬夜。
她将小毯抱起,转身朝着营房方向走去。
营房内,谢棣不断回想今日之事,这个平靖侯府的大小姐,本可与他人一样,冷眼旁观就好,为何站在自己身边,跟他遭受这一切,是在可怜他?还是在怜悯他?
“将军,我回来了。”
门帘轻轻拉开,沈黛踏入营房,走到谢棣身旁,却发现谢棣紧闭双眼,呼吸平稳。
睡着了?
沈黛只好蹑手蹑脚地将蚕丝小毯展开,小心避开谢棣后背的伤口,盖在他的腰腹以下,做完这一切,沈黛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床上。
不一会儿,营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掀开帘子,刚想开口:“小姐”。
便被床上的沈黛抬手制止,她比了一个“嘘”。
拂柳立即会意,脚步轻缓地走向沈黛,将香囊递了过去。
随后,拂柳动了动唇,用气声道:“小姐,那奴婢先走了。”
沈黛接过,对她点了点头。
待拂柳退出去,沈黛再次起身,拿着这几个药草香囊,走到谢棣的塌边,将香囊挂了起来。
起初,谢棣确实在装睡,后来,他清晰地感知到沈黛一系列的动作,香囊静气凝神,香气浓郁四溢,谢棣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
灰蒙蒙的雾天,他和母亲住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因着连日的雨水,青苔爬满石板,还弥漫出腐烂的刺鼻气味。
可就算这种小巷,租住的价格都十分昂贵,母亲靠为他人浆洗衣物来赚钱,而他也习惯这样的日子。
透过四周看不见的天,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闯入这个小巷,谢棣也不知道她穿戴的是什么绫罗绸缎,反正就是亮闪闪的,走起路还铛铛作响。
她嫌恶的用手帕捂住口鼻,他以为妇人是来救济的,毕竟他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时,经常看见一些达官贵人设立粥棚,帮助穷苦百姓。
哪承想,这个面容姣好的妇人,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那个贱/人就藏在这里?”
一道针刺的尖锐声划破这个狭窄的小巷,母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将谢棣搂入怀中,躲进那个陈旧的木柜中。
昏暗狭隘的木柜内,他被母亲死死按住胸口,脚步声逐渐逼近,妇人骄横地谩骂着,瓷器啪拉作响,不断掉落在地上。
“搜!把那个贱/人和小野种揪出来!”
“是,夫人!”
最终,他们还是被找到了。
柜门被拽开的一瞬间,刺眼的光线没入谢棣的瞳孔,他下意识紧闭双眼,却清晰地感受到小厮在拖拽他和母亲。
小厮将他和母亲带到妇人面前,狠狠地按在潮湿的地面。妇人满脸鄙夷,厉声高喝:“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打死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婢,还有这个小野种!”
谢棣还没反应过来,小厮们便如豺狼般围捕上来,他以为自己要受到剧烈的疼痛,可疼痛没有落下,母亲严严实实将他抱在怀里,死死地护住他。
“砰!砰!砰!”
一记又一记的闷响落在母亲身体上,他的脸被迫紧贴在母亲瘦骨嶙峋的胸膛上,窒息感扑面而来。期间,还听到小厮不停地咒骂。
他抬头,望向不远处华美的妇人,她在嘲笑,在愚弄,他们这样的卑微之人。
没有人可以救助他和母亲,他好似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母亲在颤抖,在忍耐。
求求了,有没有人,一个人就好,就一个,救救他与母亲!
哪怕施舍一点帮助,求求了!
渐渐地,薄雾四散,好像更浓了。
他听不到小厮的辱骂声了,也感受不到母亲温热的胸膛了,妇人的身影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的身影,素雅干净的衣衫,眉心火红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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