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浮沉

　　　　夜色像化不开的墨，将房间裹得密不透风。陆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翻涌的念头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浓稠。桌上那朵枯萎的小雏菊，像一个沉默的符号，提醒着他那些被遗忘的过往，以及那些挥之不去的疑窦。

　　他不知道自己睁了多久，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才勉强合了会儿眼。可刚一闭眼，那些混乱的画面就又涌了上来——安明月在雨亭里哭泣的背影，苏晚递粥时温柔的眼神，屋顶上一闪而过的小小身影，还有代笔人短信里那句“你真的醒了吗”。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让他痛得无法安宁。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陆沉猛地睁开眼睛，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却没有任何来电显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微弱的电流声，像有人在刻意沉默。

　　“谁？”陆沉又问了一句，心脏不由得紧绷起来。是代笔人吗？还是……其他什么人？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哥哥，你见过一朵红色的发卡吗？”

　　红色的发卡？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脑海里瞬间闪过安明月发间那枚红色的发卡，闪过图书馆里梦纸上的描述，闪过布包上那根红色的丝线。

　　“你是谁？”他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你在哪里？”

　　“我在……有很多书的地方。”小孩的声音很模糊，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意味，“哥哥，我找不到我的发卡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有很多书的地方？是图书馆吗？”陆沉追问，“是老城图书馆，还是别的地方？”

　　可电话那头却突然没了声音，只剩下电流声“滋滋”作响。陆沉对着电话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挂掉电话时，那个稚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冰冷：“找不到了……永远都找不到了……就像……有人永远都醒不来了……”

　　“你到底是谁？！”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哥哥，你身边的人，都是真的吗？”小孩的声音越来越轻，像一阵风，“你看看镜子，镜子里的人，是你自己吗？”

　　电话突然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陆沉握着手机，手忍不住颤抖，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那个小孩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他说的“有很多书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他说的“醒不来”，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句“你看看镜子，镜子里的人，是你自己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底。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快步走到卫生间，打开灯。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眼神里布满了血丝，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恐慌。

　　这是他自己吗？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镜面，镜子里的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镜子里的人很陌生，像是另一个人，一个他从未认识过的人。

　　“是我……我是陆沉……”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越是这样，心里的恐慌就越强烈。他想起代笔人的话，想起那个小孩的话，想起苏晚身上那些莫名的熟悉感，想起那些频繁出现的幻觉。

　　难道，他真的不是他自己？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关于“身份”的骗局？

　　他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冲出卫生间，回到房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尼古丁的辛辣感呛得他剧烈咳嗽，却也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找到那个小孩，必须弄清楚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有很多书的地方”，除了老城图书馆和旧书店，还有哪里？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地方——老城区的新华书店。那是他小时候常去的地方，后来因为城市改造，搬了新地址，旧书店就废弃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门面。

　　会不会是那里？

　　陆沉深吸一口气，拿起外套就出了门。走到巷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又想起了苏晚递给他粥时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该不该告诉苏晚？

　　如果告诉她，她会不会觉得他疯了？会不会因此远离他？可如果不告诉她，他一个人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份犹豫只持续了几秒钟，他就做出了决定。他掏出手机，给苏晚发了一条短信：“我可能找到新线索了，在老城区废弃的新华书店，你要不要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他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安。她会来吗？她会不会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他没敢等苏晚的回复，加快脚步朝着老城区废弃的新华书店走去。

　　废弃的新华书店位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周围已经拆了大半，只剩下几栋破旧的楼房，显得格外荒凉。书店的门面紧闭着，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光秃秃的窗框，像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睛，盯着过往的行人。

　　陆沉走到书店门口，仔细打量着这个地方。门面的墙壁上布满了涂鸦，墙角长满了杂草，看起来确实已经废弃了很久。

　　“有人吗？”他对着书店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他绕到书店的侧面，发现有一扇窗户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上窗台，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书店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散落的书架和破旧的书籍，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一脚踩下去，就会扬起一片灰雾。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格外诡异。

　　“有人吗？”陆沉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在书店里走动，仔细查看每一个角落。书架上的书大多已经发霉、破损，上面落满了灰尘，看起来没有任何人动过的痕迹。

　　难道，他猜错了？那个小孩说的“有很多书的地方”，不是这里？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阵微弱的哭声从书店的后院传来。那哭声很稚嫩，像是个小孩，断断续续的，带着一丝委屈和害怕。

　　是那个打电话的小孩！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快步朝着后院走去。书店的后院被一扇破旧的木门隔开，门上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后院里长满了杂草，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杂草丛里，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正在低声哭泣。

　　“小朋友？”陆沉轻声喊了一句，生怕吓到他。

　　那个小小的身影愣了一下，停下了哭泣，缓缓转过身来。

　　看到那个小孩的脸时，陆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个小孩的眉眼间，竟然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意味，像极了他记忆中那个腼腆、内向的自己。

　　“你……你是谁？”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小孩没有回答，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好奇，又像是悲伤。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陆沉又问了一句，慢慢朝着那个小孩走去。

　　小孩点了点头，声音依旧稚嫩：“哥哥，你见过我的红色发卡吗？”

　　“红色发卡……”陆沉的脑海里再次闪过安明月的身影，“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戴在头上的红色发卡吗？”

　　小孩又点了点头，眼睛里泛起了泪光：“那是她送给我的礼物，我不小心弄丢了。”

　　“她？她是谁？”陆沉追问。

　　“她是……”小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一样，“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叫什么名字？”陆沉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有种预感，这个小孩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可就在这时，小孩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他站起身，朝着后院的墙角走去，嘴里反复念叨着：“找不到了……永远都找不到了……醒不来了……”

　　“喂！你等等！”陆沉赶紧追了上去，想要拉住那个小孩。

　　可那个小孩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朝着墙角走去。走到墙角时，他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像水汽一样，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不要走！”陆沉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什么也抓不到。

　　小孩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句模糊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镜子……镜子里的不是你……”

　　陆沉愣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诡异，太过匪夷所思。那个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孩，到底是谁？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沉！”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陆沉猛地回过神，转身朝着门口看去。苏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伞，眼神里满是担忧：“我收到你的短信就赶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看到苏晚的瞬间，陆沉心里的恐慌渐渐消散了些，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迷茫。他看着苏晚，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孩的话，想起了代笔人的话。

　　镜子里的不是他，那他是谁？苏晚又是谁？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苏晚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陆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他的反应太过激烈，让苏晚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

　　“我没事。”陆沉的声音生硬，带着明显的疏离，“你不该来的。”

　　“我担心你。”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你发短信说有线索，我怕你一个人有危险。”

　　“这里没有线索，是我弄错了。”陆沉的目光落在地上，不敢看她，“你回去吧。”

　　苏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底深处的恐惧和迷茫，心里泛起一丝心疼。她能感觉到，陆沉又在刻意推开她，又在逃避什么。

　　“陆沉，你到底在怕什么？”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是怕我像当年的安明月一样离开你吗？还是怕……我不是真的苏晚？”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人戳中了最隐秘的伤口。他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苏晚的眼泪掉了下来，“代笔人也给我发过短信，他说，你永远都醒不来，说我是你梦境里的一部分。陆沉，我知道你很迷茫，很恐惧，可我是真的，我就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你。”

　　陆沉看着苏晚流泪的脸庞，心里的防线渐渐松动。他想相信她，想扑进她怀里，寻求一丝安慰。可那个小孩的话，代笔人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你怎么证明？”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怎么证明你是真的苏晚？怎么证明这一切不是一场梦？”

　　苏晚愣住了，她没想到陆沉会这么问。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陆沉：“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你看，上面有我和安明月，还有……你。”

　　陆沉接过照片，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心脏猛地一缩。照片上，扎着羊角辫的安明月站在中间，左边是梳着短发的苏晚，右边是一脸腼腆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和刚才那个消失的小孩也一模一样。

　　而照片的背景，正是这个废弃的新华书店！

　　“这张照片……”陆沉的声音沙哑，“你从哪里来的？”

　　“是我在整理旧物的时候找到的。”苏晚说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照片上的小男孩是你。陆沉，我们小时候就认识，我们三个都是好朋友。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

　　陆沉看着照片上的三个小孩，看着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眼眶突然红了。原来，他们小时候真的认识，原来，他不是孤单一人。

　　可为什么他会忘记？为什么他会把这么重要的记忆，彻底遗忘？

　　“我……我想不起来。”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我记不起我们一起在这里玩耍的样子，记不起我们是好朋友的时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想。”苏晚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记忆可以慢慢找回来，真相也可以慢慢查清楚。陆沉，别再一个人扛着了，让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苏晚的手很温暖，带着一丝坚定的力量。陆沉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真诚。这份温暖，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心底的黑暗。

　　他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躲开。他任由苏晚握着他的手，感受着这份久违的温暖。或许，他真的可以试着相信她，试着和她一起面对这一切。

　　“好。”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忐忑。

　　苏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像雨后的阳光，格外灿烂。她紧紧握住陆沉的手，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们一起找线索，一起查明真相，一起……醒过来。”

　　陆沉点了点头，心里的迷茫渐渐散去了些。他看着照片上的三个小孩，又看了看身边的苏晚，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暖意。

　　或许，这一切都不是梦。或许，他真的可以醒过来。

　　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后院的墙角。墙角的杂草丛里，有一朵白色的小雏菊，和他桌上那朵枯萎的小雏菊一模一样。而小雏菊的旁边，放着一面小小的镜子，镜面朝上，反射着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镜子！那个小孩说的镜子！

　　他挣脱苏晚的手，快步走到墙角，捡起那面小小的镜子。镜子很旧，边缘已经磨损，镜面也有些模糊。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映出了他的脸，苍白而憔悴。

　　可就在他准备放下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画面突然变了。

　　镜子里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个扎着红色发卡的女孩——安明月！

　　安明月对着他笑，笑容灿烂，却又带着一丝诡异。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可陆沉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啊！”陆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扔掉了镜子。

　　镜子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每一片碎片里，都映出了安明月的脸，都在对着他笑。

　　“陆沉！你怎么了？”苏晚赶紧跑过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陆沉指着地上的镜子碎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镜子……镜子里是安明月……”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地上只有破碎的镜子，什么也没有。“陆沉，你看错了，镜子里只有我们。”

　　“不！我没有看错！”陆沉的情绪变得激动，“我真的看到安明月了！她在对着我笑！”

　　苏晚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担忧。她知道，陆沉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彻底沉溺在梦境里，再也醒不过来。

　　“陆沉，冷静点。”苏晚紧紧抱住他，声音温柔而坚定，“那是幻觉，是代笔人在作祟。你看着我，我是苏晚，我在这儿，没事的。”

　　被苏晚抱住的瞬间，陆沉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能感受到她怀抱的温暖。这份温暖，让他混乱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些。

　　他靠在苏晚的肩膀上，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苏晚……我好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怕你会离开我，我怕我永远都醒不过来……”

　　“我不会离开你的。”苏晚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们会一起醒过来的，一定会的。”

　　两人相拥在废弃的新华书店后院，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带着一丝温暖，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地上的镜子碎片，还在反射着阳光，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天真。而那些碎片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悄然注视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陆沉不知道，这场关于梦境与现实、记忆与遗忘的挣扎，才刚刚开始。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代笔人，也正在暗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崩溃的边缘，等待着最终的“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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