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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物
傅九莲发现厉宗南看她有一会了，他的目光像是有穿透力，在打量着她手中的书。
他对她缓缓说：“读书好的人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傅九莲偏头看他：“什么模子？文学熏陶，参加奥赛？”她的眼神流转在他沉静的面孔上，从他剪短的黑发，那额间一点美人尖，到刮的干干净净的下颚，骨相清隽，继续问：“我前两天刚读过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二哥你如何看？”
厉宗南眉尾微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愈发深邃，像生活在一定阶层里的贵胄在审视着什么，然后神色变的有点不可捉摸，大概是他不想和她闲扯蛋吧，当然也可能是他答不上来。
她笑了下，轻敲下手中的书，引他注意：“二哥，这样的书，搞不好会被它带进极端-----”往前翻，找到一处靠近了指给他：“你看它对人性本恶的解释，还有这里-----”她轻声道：“揭露了人性的黑暗，可它忽略了环境、教育和引导，我感觉是悖论，你说对不对------”她见他正随着她手指读文字，然后还皱起了眉，估计他没看明白吧，就见她指这又点那，他的眼睛跟着来回动.....傅九莲忍俊不禁，他们离的很近，呼吸相闻，而她有了更多的时间来仔细看他。
傅九莲真想说话时，没话也能编出瞎话来，忽悠人她也是有一手的。
小学三年级有一次她忘了写作文。第二天老师检查，点到名的要到台上把作文读给大家听，没写肯定罚站，她就拿着个本子，面不改色对着胡诌，赢得老师的掌声。
西cheng图书馆的一角，厉宗南依了她看了一处又一处，神色从带着点玩味的‘评估感’到像是沉思，再到忍不住失笑。她说话并不快，偏嘴上一个劲问他，怎么看的，对不对，她讲的有没有道理？他点了几次头后，终于把书递回她手里，似有点招架不住：“我就不误人子弟了，你借回家去研究，争取把语文也学透，像理科一样扛上大旗，说出去我们跟着也长脸。”他最后那一句，在傅九莲听来，显出亲密。
傅九莲乖乖点头：“二哥，我会好好学。”她和他用很小的声音讲心里话：“我为自己学，不是谁的期待，我怕大家会失望，就像我小时候别管我考的多好，我父母也没到学校看过我，还有---”她顿了下，引出那天的尴尬：“我前几天得了奖，你也知道，大家也不一定多开心。”
她在他微有波动的眼神里转过身，指尖顺着排排书滑过，踮起脚尖抽出一本。
她自小就不会随意和人说心事，哪怕是爷爷奶奶。她已经学会独处，而对厉宗南，就想说说，想他能来了解她。
图书证在她手里，她耐心地翻着书，知道他一定会再跟过来的。
果然，厉宗南片刻后到了她身边。
傅九莲声音压的极轻：“我想借这本。”
厉宗南凑近瞟到书名：“不怕被你爸妈说就行。”
这算什么，她看了多少靡靡之作了，他们都不知道。
嘴上应道：“不会，我爸自己也喜欢看----”又加了句：“我妈说他喜欢wml那样俏丽聪慧的。”说完心里生出些许嘲弄。
厉宗南半晌没说话，她翻过插图，几秒后，她好像不经意地抬起眼。
两道目光在空中悄然相遇。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啪的一声轻响，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彼此的湖心。
他们目光相接，就见到他眸底闪现复杂，没来的及收回。几秒钟而已，他们好似用眼神交谈了很多内容，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感知。
傅九莲屏住了呼吸，心想他也听说了吗？
渐渐的，她视线探寻到他眼底，像下钩子一样想勾出些什么来，厉宗南神色微变，眼珠幽深，带上了一点力量，傅九莲并没有错开........
这是一个秘密。
很快，厉宗南眼神一刹那似放空了，变成了一种疏离，她听他说：“我要回了，图书证给你用。”
傅九莲垂眸看着手上的证，并没客气：“之后怎么还你？”
厉宗南似不甚在意：“再说吧。”
“好。”傅九莲与他告别，她再次抬起头，这次目光很安静，带着礼貌。：“二哥再见。”
厉宗南颔首，没再看她转身走了，干净利落。
傅九莲在后面目送他背影，他步子稳健，与窗外的鸟鸣，书页翻动的声音交映在一起，谱成了独属于她的影像。
她轻轻地靠在那继续翻着书，那本大作是老版本的，里面手绘人物栩栩如生，线条简练却形神俱佳，多年后仍历历在目。
厉宗南在之后没和她主动要过图书证。
马上中考，她要去皇市。父亲伤病好了去任职，母亲依然要去周边待业，她算是借调。
傅九莲属于借读，皇市最好的高中名额一直紧俏，一个萝卜一个坑，挤进去并不容易，学习成绩是首要，傅九莲想留北市，她和母亲争取过一次，被拒绝。
“莲花，你也大了，一个人留在北市真不行，细想想从你出生，我们相处的太少了，你奶奶说的对，一家人就要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窝里住着，不能分久了。”汤丽丽说这些时，还颇有些伤感。然而时间不会让她们哪一个重来，只会看他们以后怎么做。
傅九莲目前没有权利也没有理由说不，这是最好的选择。单单为了和厉宗南那未知又偶然的碰面非要留下，她都说服不了自己。目前要紧的是努力让自己考个好大学，然后真正独立，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情不知所起，它并不可耻，相反对傅九莲来说它很美好，能让她生出隐秘期待，期待厉宗南注意到她，期待父亲也喜欢，而这份期待竟滋生出忐忑的甜蜜，能让她变的更好。
自打傅庚申工作后，厉宗南再没来过傅家。她去西cheng图书馆，也没有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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