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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
早自习的晨雾刚褪干净,教室后排的风扇已经“吱呀”转得发烫,吹出来的风都带着股闷热的潮气。郁时把胳膊肘撑在桌沿,指尖无意识蹭过英语课本里夹着的薄荷糖纸,是昨晚裴野塞给他的那颗,还留着点淡淡的薄荷香。
窗外的蝉鸣已经开始聒噪,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课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晃得人眼晕。
“笔借我。”斜后桌的裴野忽然把胳膊伸过来,指节抵在郁时的桌角,手心攥着根断了芯的自动笔。郁时没说话,从笔袋里掏出支新的递过去。刚递过去笔,就听见讲台上英语老师“啪”地敲了敲黑板:“都精神点!下节课默写Unit8的短语,昨天让你们背的,别到时候空一片!”
裴野转笔的动作顿了顿,低头在草稿纸上写了两行,又把写好的单词笔记推到郁时胳膊边,纸页上用铅笔标了重点短语的搭配,生僻词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对勾,像是怕他看不清。“抄三遍,记牢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风扇的“吱呀”声。郁时低头看着那行工整的字迹,笔锋比自己的稳多了,指尖不自觉在纸页上按了按。
大课间的跑操音乐突然炸响,震得窗户嗡嗡发颤。张驰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把拽住郁时的胳膊就往楼梯口挤:“走了跑操!老班在楼下查人数,迟到要罚跑圈!”走廊里挤满了人,都是往楼下冲的学生,郁时被旁边陌生同学的肩膀撞得踉跄了一下,后背瞬间被好几道汗湿的触感蹭过,他下意识皱紧了眉,本就讨厌陌生人黏腻的触碰,正想往后躲,忽然被一片温热稳稳托住胳膊肘:是裴野伸手扶了他,掌心沾着点薄汗,力道却很轻,刚好稳住他的身形。
郁时绷紧的肩膀松了半分,哪怕同样带着汗意,裴野的触碰却比陌生人的推挤舒服多了,像乱流里稳住重心的锚。“站稳,别被挤下去,”裴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盖过了周围的喧闹,“楼梯口人多,跟着我走。”
话音刚落,张驰忽然眼睛一亮,猛地把他俩往旁边的楼梯间拽,手指紧紧比在嘴边:“嘘!别说话!三楼会议室门没关严,老师们在开会呢!”楼梯间离会议室就隔了一堵薄墙,级部主任的声音裹着热气飘出来,字字清晰:“中考高考用咱们学校当考场,从下周三开始放十天假,下星期二清场把教室腾空......”
“十天?!”张驰嘴型张得老大,“我妈上周还说要给我报补课班,这十天不得把我焊在书桌前?”郁时的指尖悄悄蜷了蜷,十天假,刚好能把新家空着的书架装完,还能把小区周围逛逛。他正想着,裴野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指腹有点凉:“你家刚搬,收拾东西肯定缺人手,咱两家离得近,要是用人可以喊我。”语气说得平平淡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耳尖却悄悄红了点。
预备铃响的时候,教室里的热气已经裹得人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带着股燥热。孟瑶刚把新买的小风扇放在桌角,插头还没插上,张驰就“嗖”地伸过手,一把抢了过去,熟练地插在自己桌下的插座上:“瑶姐!借我用用!快热成烤串了!你看我这汗,校服都湿了!”说着还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露出一片汗湿的印记。
孟瑶气得拍着他的胳膊抢:“张驰你真不要脸!这是我昨天刚买的!你自己不会买啊?”两人闹得桌子“哐当”响,风扇的风都被带得晃了晃。裴野坐在后排,看他俩吵得没完,忽然从桌角拿起自己的折扇——是学校上次运动会发的,印着校徽,扇面都有点卷边了,抬手就扔了过去:“别抢了,这个给你。”张驰刚伸手接住,孟瑶一把就夺了过去,对着自己的脸猛扇:“还是裴哥懂事儿!”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刚响,张驰已经拽着郁时和裴野往食堂冲,生怕去晚了鸡腿卖完。食堂的窗口前挤得密不透风,都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叽叽喳喳的声音盖过了食堂广播里的音乐。张驰踮着脚,扒着前面人的肩膀喊:“阿姨!要一份红烧肉加个鸡腿!多打点!”
郁时站在后面,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餐盘“哐当”一声歪了,筷子眼看就要滑下去。裴野眼疾手快,伸手就接住了,指节不小心沾了点餐盘里的油渍,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显然是嫌这油腻沾得碍眼,却还是先开口叮嘱:“小心点,洒了又得排半小时队。”说着把自己餐盘里的玉米排骨夹了一大半到郁时碗里,“我不爱吃这个,给你。”说完才从口袋里摸出包湿纸巾,飞快地擦了擦沾了油渍的指节,动作里带着点藏不住的洁癖。张驰端着自己的餐盘挤过来,咬着一块红烧肉,含糊不清地凑到郁时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你是不知道裴哥多挑食,葱姜蒜碰都不碰,连味儿都闻不得,芹菜杆、芦笋那种带茎的也不吃,说嚼着费劲,番茄皮还得扒干净,上次我俩一块在外面吃拉面,我忘了说不要葱花香菜,他硬是把碗里的香菜和葱花全挑出来了,跟挑虫子似的!”
裴野听见了,把一块排骨狠狠怼进张驰碗里,眼皮都没抬:“吃你的,话真多。”张驰看着自己碗里堆起来的排骨,愣了愣:“你这排骨一口没吃,全给我和郁时了?那你自己吃啥啊?”
裴野用筷子戳了戳餐盘里的玉米段,语气自然得很:“我就是想吃玉米才点的这个菜,排骨本来就是顺带着加的。”
食堂的吊扇呼啦啦转着,吹不散满屋子的饭菜香和热气。郁时咬了口青菜,忽然尝到淡淡的薄荷味,是刚才裴野递给他擦嘴的纸巾,裴野忽然把自己的饮料推了过来,杯壁上凝着层水珠:“冰的,喝一口,解解暑。”
张驰刚伸手想碰,就被裴野一巴掌拍开,手劲儿不小:“又不是没给你买,小卖部就两瓶了,你一瓶我俩一瓶,你那杯在你脚边,自己拿。”张驰撇了撇嘴,嘀咕:“呵呵”郁时没说话,拿起饮料喝了一口,冰凉的饮料滑过喉咙,连带着心里的燥热都散了不少。
语晚自习的铃声刚响,教室的灯次第亮起,照亮了满黑板的数学公式。郁时刚把数学卷子摊开,笔尖还没碰到纸,张驰就凑了过来,胳膊肘抵着他的桌沿,声音压得低低的:“放假十天呢!别光在家待着啊!出去玩玩呗!”
裴野在后排转着笔,漫不经心地接了句嘴:“咱这边还有什么玩头?不都让咱玩遍了?”
“郁时没玩过啊,他刚来这边!”张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伸手拍了下他的桌子。
郁时握着笔的指尖顿了顿,刚想开口说“都可以”,裴野忽然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椅子腿:“先别听他的,放假先把你家书架装完再说,上次去你家看,零件还堆在客厅呢。”语气是惯常的直接,却悄悄把自己的数学错题本推了过去,本子上贴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这道题你下午问我的,两种解法都写在后面了,看不懂明天问我。”
郁时低头看着那行字,笔锋比平时认真了不少,连便利贴的边角都剪得整整齐齐。他没说话,只是把错题本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指尖在便利贴上按了按,心里暖暖的。张驰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想去哪里玩,裴野偶尔应两句,大多数时候都在听,手里转着笔,眼神却时不时飘向郁时的背影,看他有没有在认真看错题。
九点半的放学铃准时响起,教学楼的灯一盏盏暗下去,只剩下走廊里的应急灯亮着,昏黄的光打在地上。郁时收拾好书包,把数学卷子和错题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裴野已经走了过来,顺手给了他一盒薄荷糖,塞进了书包侧兜“夏天含这个能凉点。”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晚风迎面吹过来,带着点杨树的清香,终于驱散了点白日的燥热。校门口的树下,裴野家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了,裴野妈妈降下车窗,看见他们就挥了挥手:“小野,过来了?”
“我先走了,”裴野拍了拍郁时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明天慢点,看着点儿消息,我可能和你一块走。”郁时点点头,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车玻璃缓缓升起,挡住了里面的身影。
车子刚驶出,汇入晚高峰的车流,裴野就侧过头,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裴野妈妈的胳膊,声音有点含糊:“妈,郁时现在每天步行上学,虽然离得不算远,但夏天太热了。”
裴野妈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挑眉问道:“那以后让他和咱一块?”
“嗯,”裴野挠了挠后颈,耳尖有点红,被车里的灯光映得更明显了,“嗯,他就在咱隔壁楼。”
裴父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笑着点头:“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每天晚上把他一块儿接过来,每天早上你俩还能一块儿结伴上学去。”
裴野“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郁时的身影还站在树下,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郁时慢慢往家走,刚才裴野踢他椅子的力度、推错题本的动作、拍他肩膀时的温度,像糖纸里的凉意,一点点漫进心里。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圆圆的很亮,脚步不自觉放慢了些,明天,好像真的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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