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了解我的心

　　“Caecilia！”

　　方舟慘在心底再次默念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如同确认了某个隐秘的誓言。一旦明确了这份心意，各种大胆的念头便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争先恐后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意识到，当他们独处时，自己或许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一些——反正她总是那样迟钝，而他总有办法让她顺理成章地接受他所有逾矩的行为。

　　他又在心底叫了一声那专属的称呼，那些模糊的想法随之变得清晰、尖锐，迅速膨胀、扩散，最终如汹涌的潮水般淹没了理智的堤岸。那些自幼被刻入骨髓的规矩与礼仪，在这一刻，被他尽数抛却。

　　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主宰了他：就是现在，他要把她当作自己的妻子来珍视、来陪伴。她的一切，他都渴望知晓；她的生活，必须充满他的痕迹。他要成为她呼吸般自然的习惯，无论那是关怀、守护，还是哪怕让她习惯性地嗔怪他。

　　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手段，让她一步步喜欢上自己。他会引导她，让她在自己面前逐渐展现出心动的模样，直到那份喜欢满溢到她再也无法隐藏，再也憋不住，最终由她率先袒露心意。

　　即便……即便那人找到教堂，迫使他必须返回那个地方，他也绝不会放弃。在不得不分离的日子里，他会隐忍，会蛰伏，直至积蓄起足够的力量，将那片禁锢他的牢笼彻底吞噬。而在那之前，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动用所有手段，只为了能看见她的样子，知道她每时每刻都在做什么。

　　但在那些恼人的琐事找上门之前——他凝视着光晕中她的侧影，心思愈发坚定——他的Caecilia，最好能先一步喜欢上他。否则，外面那些不知所谓的“猫猫狗狗”，岂不是都敢来觊觎他的玫瑰？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足以让他心头火起。

　　他是方舟慘。他默念着，正如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所昭示的那样，他将不择手段，直至她长大成人，最终成为他名正言顺的爱人。

　　“你刚说什么？我明明听见你说话了，怎么就跟外星语似的，在脑子里咕噜呱唧响了一通，啥也没明白？”姚希九只觉一阵嗡嗡作响，那些陌生的音节像调皮的光点，在她脑海里乱窜，就是凑不成完整的意思。

　　“哈——”方舟惨轻笑出声。她这比喻着实可爱，让他忍不住想像揉面团那样，轻轻捏捏她气鼓鼓的脸颊。

　　“你、你笑什么呀！”他的笑声让姚希九的脸顿时烧了起来，连耳尖都泛着粉色，“我是真的听不懂嘛！”

　　方舟惨松开她一只手，指尖轻触她的脸颊。微凉的触感让她不自觉瑟缩，随即又乖乖停住，任他抚摩。

　　“好红啊。”他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挺可爱的。没笑话你，真的。”那柔软的触感让人留恋，他过了好几秒才不舍地收回手。

　　姚希九愣愣地看着他收回的手，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过。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突然扬起嘴角：“谢谢夸奖！我也觉得我挺可爱的，特别是这张白皙的圆脸。”

　　她全然把他当成了真心夸赞，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欢喜。方舟惨看着这天真模样，心里软成一团：“嗯，不用谢。”

　　“方舟惨，你就告诉我嘛！”她轻轻晃了晃两人仍牵着的手，嗓音软糯，带着不自觉的撒娇。

　　这娇憨的模样让他十分受用：“是名字，专门给你取的，只属于我对你的称呼。”

　　“Caecilia——凯-基-利亚。”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喜欢吗？”目光紧锁她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犹豫。

　　“Caecilia……”她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眼睛越来越亮，“真好听！我喜欢。”

　　“你喜欢就好。”他唇角弯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因为，我也很喜欢。”

　　“你是怎么想到的？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她好奇地凑近了些。

　　“这个啊——”他故意拉长语调，眼底闪过狡黠的光，“你只需要知道，它用了你名字里的一个字，是独属于你的。”至于其他深意，他打算留到将来亲口告诉她。

　　“你真厉害！”姚希九由衷赞叹，“就像老师说的，给你一个提示，就能举一反三的学霸！”

　　“谢谢。”方舟惨微微笑着，心里想的却是——你才厉害呢，轻易就撬动了门锁。

　　“你不是说要给我拍照吗？相机呢？”方舟慘挑眉，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她外套平整，实在看不出哪里能藏下一台相机。

　　“哈哈！当当当当——”姚希九清脆地笑出声，松开了与他相握的那只手。双手灵巧地探入外套内侧，变戏法似的从一个隐藏的大口袋里掏出了一台拍立得相机，献宝般地举到他眼前。

　　掌心骤然失去她柔软的温度，方舟慘不自觉地蜷起手指，一股空落落的不适感悄然蔓延。方才见她把手往衣服里伸，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耳根微热，随即却又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反正，这个人迟早都是他的。

　　“这个相机你哪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什么时候拿的？”他端详着这台突然出现的相机。

　　“Instax Wide 300，官方售价约799元。”姚希九熟练地翻转着相机，宽大的取景框在她掌心转动，“使用宽幅相纸，特别适合拍摄风景或者多人合影哦！”她模仿着商场导购的语气，眼角眉梢都跳跃着得意。

　　方舟慘看着她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睛，忽然凑近：“这个……应该不是你的吧？”

　　“嘻嘻，是我姐姐的！”她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小秘密，“不过你放心，我没拿她最贵的那台！再说了，我可是我姐的亲亲老妹儿，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这番歪理她说得理直气壮，下巴微微扬起。

　　“哦？”方舟慘轻笑，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里藏着揶揄，“是挺聪明的……亲、亲、老、妹~”

　　“那当然！我可是她唯一的妹妹……”她忽然顿住，后知后觉地品出他重复这个词时特别的语调，脸颊悄悄漫上绯色，“你干嘛学我说话……”

　　“没学你。”他矢口否认，神情坦然得让她几乎要相信是自己的错觉，“只是替你高兴。”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不是要拍照吗？现在拍？”

　　“对对对！”她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举起相机指挥起来，“你快站到那里，对，就那扇窗户前面！好，3、2、1——”

　　“现在侧过身，抬头看天空……对对，就是这样！”

　　“哇！这个感觉太棒了！你再往窗边靠一点点，让光落在你侧脸上……”她看着刚刚显影的照片，忍不住发出惊叹。

　　“最后一张，”她的声音不自觉地轻柔下来，透过镜头望向他，“看着镜头……要，深情一点。”

　　方舟慘依言望向镜头。取景框里，他的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淹没。明明知道这多半是按要求摆出的神态，姚希九却觉得自己的视线被牢牢锁住了。

　　仅仅隔着冰冷的机器看他，似乎已经不够。

　　她不由自主地 lowering the camera，让目光越过镜头，直接、毫无阻隔地落在他真实的眼眸中。

　　晨光挤过那扇巨大的旧玫瑰花窗，被百年前匠人镶嵌的彩色琉璃重新晕染。那不是光，更像是被岁月酿过的酒。

　　猩红如融化的鸽血，在冷硬的石阶上蜿蜒；湛蓝似切割的冰晶，在廊柱间投下晃动的几何纹；鎏金若倾泻的熔金，浸透了空气的每一个角落。光流在空中纠缠、撕扯，尘埃在其中浮沉，亮成了细碎的星点。

　　他就在那光瀑的正中心站着。万千色彩披在他身上，镀了层不属于人间的辉芒。古旧的琉璃滤出的光线带着奇异的透明感，柔化了他清晰的轮廓，平添了几分非人的圣洁。几缕翠色在他发间跳跃，薄纱般的紫雾轻笼着他。

　　而他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盛着比圣坛前的烛火还要温柔的深情。

　　这些光让他超越了一个少年应有的模样。仿佛不是人间造就的容颜，而是某位天使在路经彩窗时，不慎将神性留在了他的眉宇间。那些斑驳陆离的光影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浮动，让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变得神圣不可方物。

　　她曾经无数次夸赞过他的容貌，也为此惊叹过许多回。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的模样深深烙进心底。

　　她凝视着眼前少年精致的面容，心底泛起某种难以名状的涟漪。那感觉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带来一阵细密的、挥之不去的痒意。

　　她还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绪，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心跳的节拍正在改变。

　　“Caecilia~”

　　他轻柔的呼唤宛若晚风拂过琴弦，在她耳边悠悠回荡。

　　她整个人微微一怔。如果他没有唤她，如果这声呼唤没有如此清晰地落入耳中，她或许永远不会意识到——

　　又意味着什么。

　　可他的呼唤是那样真实——那声带着温度的“Caecilia”，分明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与此同时，她一直无意识轻抚在胸口的手，也清清楚楚感受到了那失控的心跳。它跳得那样快、那样重，剧烈的搏动一次次撞击着掌心，连指尖都随之发麻。

　　这过速的节律迅速波及全身，在她脸颊染上滚烫的绯色。所有不寻常的反应，都源于眼前这个立在圣光中的少年。

　　这悸动的心跳、发烫的脸庞——此刻所有为她所感知的变化，都由他带来，也只为他存在。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迟迟没有动作。

　　就在他心生疑惑，即将开口询问的瞬间，她终于有了反应。

　　她的视线极其缓慢地从相机取景框内移开，像是从一个遥远的梦境中苏醒，然后，落到了他的脸上。这个过程被无限拉长，空气中漂浮着无声的焦灼。下一秒，她似乎觉得那黑色的相机机身阻隔了太过重要的东西，竟有些突兀地直接将相机往下挪了挪，彻底放弃了仪器的窥探。

　　目光失去了所有屏障，直愣愣地投射过来，紧紧抓住了他。

　　他清晰地感受着那道毫不遮掩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游移，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他内心掠过一丝浅淡的了然，原来这张脸，此刻竟如此管用。随即，他看见她的目光不再满足于流连轮廓，而是向上，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

　　她似乎在他的眼底探寻着什么，那双眸子里映出的不仅仅是他的倒影，还有某种更深层、更悸动的东西。忽然，他发现她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那只手再次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按在了心口的位置，仿佛在确认某种失控的节拍。

　　方舟慘凝视着她这一连串无声的举动，一个念头倏然明晰。

　　他喉结微动，用上了一种精心计算过的、糅杂了砂质低沉与诱人磁性的嗓音，将那呼唤碾磨得格外缱绻——

　　“Caecilia~”

　　果然。

　　这个名字裹挟着那份刻意营造的亲密，精准地击中了目标。

　　他看见她先是恍然，像是某个关键的谜题终于得到了解答，瞳孔深处掠过清明的光。随即，那片醒悟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迅速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取代——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蔓延，染透了整张脸颊，暴露了所有无从掩饰的慌乱与悸动。

　　他心底无声地笑了笑。

　　成功了。这份为他而生的悸动，他准确地送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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