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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燕(二)
层层又层层,朦朦胧胧看不清方向,温灵濯勉强穿行在纱帘之间,让这些柔软的条条带带缠得不耐烦。
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屋子里要装这些玩意儿,日光都被遮去了大半,一直呆在昏暗的地方真的不会有事吗?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气擦过他的脸颊,吹开了他身侧的帘子,温灵濯吓了一跳,猛然戒备,双目紧紧盯着昏暗之中模糊的面容。
那人懒懒散散歪在榻上,伸出几根手指随意一勾,温灵濯的身体便倏然往前飞去,停在据她不过两三步的地方。
她从头到脚扫了眼打量,一抬下巴:“报上名来。”
“鹤云山温灵濯。”
身后脚步匆匆,是恰好跟过来的裴清溯,温灵濯便顺便将他那份也说了,“这是我身边的药童阿裴。”
“燕小骆呢?”裴清溯悄悄和温灵濯咬耳朵。温灵濯摇摇头,示意先噤声,随他为女王看诊。
传闻荒沙国女王脾气暴躁阴晴不定,今日一见却似乎不是这样。
一袭紫蓝色窄袖衣裙,金线沙虫纹样,面上不施粉黛,束发马尾,利落飒爽。让伸手就伸手,问什么答什么,比温灵濯见过的那些个蛮横病患听话多了。
温灵濯把着脉,没听出什么不好,便问:“最近有感觉哪里不适吗?”
“偶尔偏头疼,易困。”
“经常疲乏吗?”
“算是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可否允我探灵?”他面不改色。
探灵是人类修士一种检测气的方式,将内力注入患者体内筋脉,由此探查是否遭受妖鬼之气侵袭。温灵濯并不确定这法子对妖有没有用,也知道对妖来说要求外人的灵气入体完全是挑衅。
“不必。”
她却丝毫没有动怒,简单回绝,全然不在意的模样,神色并不像隐忍不快。
温灵濯好整以暇收回手,拢了拢宽大的袖子,“您的身体没有问题,只是精神太过劳累。”他口中又念了几味药,让裴清溯照着抄一份方子,只说是安神静心的。
裴清溯手上没停,却越听越糊涂,这方中有些草药,不是除风祛湿所用的吗?
“哎呀,不过呢——”温灵濯话音一转,背好了药箱起身,浅笑着,“您还是得多走动走动晒晒太阳,离水汽重的地方远一些,不然对身体也不好。”说完,他招呼着裴清溯就要转身走。
“等等。”燕兰出声叫住了他们。
然而她却久久不语,迟疑着垂下眸,眉心紧蹙,似乎两厢为难。半晌她烦躁地一摆手,问:“可有两全之法?”
“啊?”温灵濯配合地驻足停留。
“既不必远离,也能平衡我体内躁动的妖力和阴寒之气。”
“千颜丹。”温灵濯莞尔,“这荒沙国镇国之宝,定然效用非凡!”
出乎意料地,燕兰竟沉默下来,又问:“……除此之外呢?”
温灵濯故作吃惊,不解:“这是何意……”镇国之宝她竟都不肯用在自己身上吗?哪怕不吃,只是带在身上吸取一些灵气也是好的啊。
他不曾见过千颜丹,也不知究竟藏在何处,但若能诈出点什么消息,之后的行动也能有点眉目不至于手足无措。
“随我来。”
她站起身,自顾自往帘幔深处走去,偏头幽幽看了温灵濯一眼,“你一人来。”
裴清溯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温灵濯拍了拍肩头制止,“你先去门口等我。如有变故我传音给你,你立刻便跑,明白么?”
他无奈,只好点头应下,慢慢独自往外走。
温灵濯凝着他的背影,缓缓收回目光,毫不犹疑又一头钻进丛丛纱帘,寻找燕兰的身影。
重重掩映之后别有洞天。
小屋整洁朴素,榻上平平稳稳躺着一个男人,紧闭着眼,苍白而虚弱,似乎梦里并不安宁,显得他一脸苦相。呼吸浅浅,微弱得几乎分辨不出,叫人乍一眼看还以为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温灵濯挑挑眉:“莫非这才是病人?”
燕兰不答,只说:“治好他。”
“……我得先看看。”温灵濯再一次解下药箱,摆弄榻上的男人,检查一番又切了切脉,奇道,“居然真的只是睡着了呢。”
锋利的刃口冰凉,贴在他脖颈处,只是轻轻一颤便蜿蜒出一道浅浅血线。温灵濯僵直了脖子不敢动,心叹传闻果然不得不信。
“他醒你生,不然你死。”
“……知道。”温灵濯背对着人偷偷翻了个白眼,“现在能放开了吗?刀架在牛脖子上是耕不了田的。”
看来这笑话是有点冷了,燕兰没笑,面无表情地将刀身抚上温灵濯的脸颊,不轻不重拍了拍,满是威胁与恐吓之意。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她刻意柔下声音,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恩威并施,“这便作你与我之间的交易。”
“以女王的名誉作保么?那可得好好想想了呢。”温灵濯没一口应下,摸索着榻上人干瘦的胳膊。
似乎也知道自己恶名在外,对温灵濯的淡淡讥讽燕兰只轻哼一声,没忍住弯弯唇笑了。
她哂笑:“以荒沙国百年兴衰,够不够?”
“行啊。”温灵濯真敢接口,面上半点惶恐之色也无,“能探灵么?”
“……用我的妖力。”
做妖怎么就能这么小气?!医者面前无人妖男女之分懂不懂?
“……行。”
燕兰从腰上解下一枚绿莹莹的玉佩,光泽和颜色都是上等,泛黄的穗子打着卷却看着有点老旧,大抵是玉佩的主人随身佩戴时时摩挲,几乎不曾离身。
“玉上有我气息,你可借此一用。”
温灵濯伸手接过,暖玉温润,静静躺在手心,一股妖力淌淌沁入了经脉,漾起阵阵热意,被他两指抵住手腕无情逼出,团在掌中。
他一手握紧玉佩,另一手将这团气缓缓推入榻上之人的身体。
温灵濯本欲收着劲,毕竟不同妖力之间也会相互排斥,万一这人特别厌恶这股气息……反抗太激烈妖力乱窜,走火入魔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欸?
白光毫无阻碍就融入了胸膛,一路畅通无阻,贯通周身十二经脉三十六大穴,丝毫没有温灵濯预想中的反应。
不是说强抢来的水妖族祭司么?温行舟看得什么破造谣的书啊,这分明两情相悦连气息都交融了……
突然有一处不通,凝滞住了。温灵濯感受到,眉心跳了跳,闭着眼继续探。似乎是身体的主人有意封闭,无论他怎么推都冲不破,只好无奈放弃,睁开了眼。
“他自己封了一处意识。”温灵濯拉开衣襟,露出大片肌肤,手指就要往左侧胸膛摸去。
半空中横伸出一节小臂,燕兰飞快地钳住他的手腕,厉声:“别碰他!”
温灵濯被死死掐着,手腕沿圈瞬间勒出了深深红痕,疼得他眼睛都睁不开。直到拼命往外挪,远离了床榻,腕上的劲道才有渐渐放松的趋势。
他撇撇嘴用力挣开,活动活动手腕筋骨,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我给你指!封的是心脉,才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大抵他自己不想醒。”
“但是我也不确定,”温灵濯觑了眼她神色,老神在在,“他识海很奇怪,似乎被气侵入过,类似一些心神控制。”
“不过会这一类能力的妖很少,且大多早早死了……我还是更倾向于是他自己动的手。”
他边说边偷偷瞧身边那人,燕兰却恍若不觉,目光直直凝在沉睡不醒的男人脸上,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闷然不语。
她丝毫不在意温灵濯在场,纤细的手指抚上男人的脸颊,指尖触碰的肌肤没有温度,冷冰冰仿佛尸体,让她倏然心中一刺。
“我会先尝试着解开那层控制,再看看有没有办法唤醒他。”温灵濯背着身,很有涵养地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当然,这事交给心灵系会更容易,和他好好谈一谈说不定……”
“他的存在是个秘密。”
“行行行,作为交易的一部分我会保守秘密。”这位赤脚医修毫无底线地附和着,随意点点头,“待女王得偿所愿之后,我会来取我要的东西。”
“请务必说话算数啊,毕竟荒沙国的未来可在您手上……这位的命也在您手上。”
燕兰舍不得把眼睛移开,不分给温灵濯半分目光,闻言只轻轻巧巧问:“你威胁我?”
“你那小尾巴还没有消息传音与你么?”她讥笑。
却又莫名柔下神情,撑起半个身体往前倾压,在无知无觉的人额上落下一吻。
“一个小药童与您的心上人相比,孰轻孰重,女王觉得呢?”
呵,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的家伙。燕兰随意一摆手,敷衍地应了几声。
燕兰:“我让人领你们去房间。”
“不用。”温灵濯麻利背好了东西,正费劲扒拉那缠在一块儿的纱帘,“客栈里花了钱的。”
“明日巳时,我等大臣走完了再来。”说罢他便自顾自往外走。想来人家也没有相送之意,不如他自觉滚蛋呢。
“那就走到头吧。”他微微偏过头,燕兰的身影面容却不知何时变得模糊,风吹乱了层纱遮蔽室内景象,只能听见声音朦朦胧胧传来,“那小子还等在那里。”
*
“不走吗?我带你去消遣消遣时间呗。”
燕小骆对着门口站桩的木头很是头疼。女王吩咐他照看好裴青溯,偏这小子一动不动罚站,连带着他也不能离开。
裴青溯抱歉地冲他笑笑,依然我行我素,身形都不晃一下,跟扎了根似的,非得见到温灵濯才肯甘心。
“哦对了,刚才怎么不见你在里面?”他似乎也无趣,随意与燕小骆攀谈。
燕小骆眨眨眼:“我在啊,是你没看着我吧。”
裴青溯却默不作声。他在静静听心声,看看到底是谎话还是……
他倏然僵住,默默朝燕小骆投去一眼。
[……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我在啊……]
他的心声竟翻来覆去单调地念着一句话,回环往复。
燕小骆被看得莫名其妙,歪歪头回笑,落在裴青溯眼中却像纸人提着嘴角那样生硬。
传送阵之中那种诡异的感觉重新从脊柱爬升至后脖颈,凉飕飕地直起鸡皮疙瘩。
他不是……正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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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来晚了,今天跑800吐了太难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