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生

　　“月考结束啦！”林漪前脚迈出考场，后脚躲进厕所摇人，“姐妹们！出来玩啊啊啊！”
　　“鬼屋大派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去完鬼屋我们还可以去吃饭！万达新开了一家湘菜馆，我们去尝尝好不好？”
　　“怎么没有人理我啊？！！！”

　　林漪捧着手机吱哇乱叫——另一边，抱着四份资料的陆远舟撞上了什么东西。

　　她把厚厚的文件从视线中移开，低头——是个小孩，正可怜巴巴揪着她衣服。
　　陆远舟：？

　　“你叫什么？”陆远舟问。
　　小孩努力仰头，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陆远舟的脸。
　　陆远舟怕她撅过去，于是蹲下和小朋友视线齐平，又问：“你叫什么？爸爸妈妈呢？”
　　小孩伸手颤巍巍捏住她一片衣角，瘪瘪嘴，毫无预兆地哭了，皱成一团包子。

　　哈？！
　　陆远舟：“……你哭什么？”

　　姜燃弹着水珠出来时就是这幅情景，她讶异：“陆远舟，你妹？”
　　陆远舟手足无措掏纸巾，一边给小孩擦眼泪一边解释：“不是我妹——怎么忽然哭了？”
　　她假装听不见，相马似的围着两人转：“啧啧啧，陆远舟，怎么上学还带着妹妹？”
　　陆远舟雪白脸皮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手忙脚乱：“不是我妹，不知道哪里的小孩——别哭了小朋友，求你别哭了。”

　　考完试的人陆续从考场出来，发现有热闹纷纷围过来，越聚越多，把两人密密实实包在中间。
　　陆远舟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头越来越低，守在原地不知所措。

　　姜燃笑得发狂，接过小孩子拍了两下，小孩拼命挣扎却被她死死箍在原地，动弹不了。
　　姜燃还在纳闷：“她身上痒吗？怎么一直在扭？”

　　小孩：……
　　这个姐姐怎么比上一个还笨。
　　小朋友无助狂扭，眼泪流得更凶更猛了，哭就算了，两只手一手一个，死死抓着陆远舟和姜燃不放，像捏住了两个罪魁祸首。

　　姜燃：……
　　姜燃：“唉，别哭了别哭了。”
　　姜燃：“那个，姐姐带你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姜燃无措：“吃不吃糖？吃不吃糖？姐姐这里有糖。”

　　小孩抹着眼泪鼻涕一把子拍开，姜燃一个没反应过来，糖从手里飞甩出去，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了。
　　姜燃愁死了，绞尽脑汁：“不爱吃糖啊？那想吃什么？”
　　小孩哭得要撅过去，她牵着小女孩小小的手几乎要跟着一起哭了：“我求求你了小宝，别哭了行不行，姐姐给你磕头好不好？别哭了别哭了。”

　　小孩不知道是不想听还是听不懂，什么也不理，只是嚎啕大哭。眼泪成行流下来，衣襟哭湿一片，姜燃看得揪心，担心她这么一直哭下去会窒息，不停拍她前心后背。

　　她欲哭无泪：“到底怎么办啊？”

　　十七八正是脸皮薄的年纪，陆远舟姜燃两个人大庭广众下牵着一个泪如雨下的小孩左右为难，又是着急又是难堪。

　　等林漪闻风找到她们的时候，陆远舟呆呆站着好像已经入定，姜燃抱头蹲在地上自闭长蘑菇，两人中间夹着的小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哭哑了，变成了默默挤眼泪。
　　她有点好笑地拨开人群问：“家长呢？”
　　看热闹的学生你看我我看你，一个女孩举手：“已经去找主任了，一会就过来。”

　　正问着裤脚一沉，林漪低头发现裤子被姜燃揪住，考试都没打败的人耷拉眉眼：“小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哎呦喂，装装姐也有今天。林漪正想大肆嘲笑，人群从另一边分开一条路，主任匆匆赶来，一把把孩子抱到怀里：“哎哟哎哟，校长的孩子，今天带过来玩结果自己跑出来了，没吓着吧？”
　　陆远舟木鸡一样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直勾勾盯着弥勒愣神。
　　姜燃抹眼泪：“吓死我了老师。”

　　弥勒：“我是问孩子没吓着吧？”
　　姜燃：“……”
　　林漪笑得想死，恨不能掏出手机录像。好不容易等主任走了，她一把揪起姜燃，抓着两人往校门口冲：“亲爱的们快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记得我们的鬼屋之约吗？”
　　陆远舟心想：什么鬼能比刚才那个吓人。
　　姜燃喃喃：“什么鬼能比刚才那个吓人？”

　　林漪噎了一下，拍了她一掌：“别废话了，什么小孩能比假鬼吓人？”
　　姜燃幽幽回头：“净说风凉话，下次你来。”
　　陆远舟怕被打，闭着嘴，心里给了姜燃一百个认同，直到进了鬼屋——

　　进去前陆远舟就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害怕，姜燃只当她紧张，随便拍了拍。
　　姜燃胆子很大，进去后无所畏惧地冲在前面开路，陆远舟影子一样静谧无声地贴着她走。
　　转了个弯后陆远舟还死死贴着她走在最前面，姜燃挑眉，心想这不是挺胆大的吗？

　　拐过这个拐角，最后一丝光线也没有了。
　　林漪夹在中间瑟瑟发抖：“你们说句话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身后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胳膊上。
　　“啊！！！！许晓桐！姜燃！陆远舟！”凄厉的嚎叫在回廊中震荡，姜燃本来不怎么害怕，硬生生被她叫出一身鸡皮疙瘩。
　　“林漪！你……”你要死啊？
　　姜燃张嘴还没说完，一只冰冷湿滑的手轻柔地握上她的手腕，她在昏暗中很费力地看了半天看出来，是陆远舟。

　　许晓桐的声音从队伍末端遥遥传来：“是我，别害怕。”
　　“许晓桐你要死啊！”
　　“我的意思是你害怕可以牵着我的手。”

　　两人打闹的声音插在阴森森的背景音里，有种诡吊的热闹感。
　　陆远舟的手慢慢松开。
　　姜燃一把反握住，不让她挣脱：“你也可以牵我的手。”
　　“嗯。”

　　害怕也要走，胆小鬼小队还在缓慢推进中。
　　鬼屋是单线程，顺着一个方向走就行。这种没有npc的小黑屋对于姜燃来说确实没什么含金量，唯一的要克服的问题就是实在太黑，加上鬼哭狼嚎的配乐，她感觉有点蹿稀。
　　黑洞洞里，往前勉强能看见路，往后怎么也看不清陆远舟的脸，不远处林漪还在大呼小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姜燃总感觉她的声音离得有点远。

　　胆小鬼不应该前面紧紧贴着陆远舟，后面死死拽着许晓桐，把自己稳稳包在中间一惊一乍地蠕动吗。
　　念头一闪而过，她察觉到陆远舟好像在抖。

　　这么害怕吗？她摸了摸陆远舟的胳膊正要把她带到怀里，身后人忽然低头贴着她耳朵轻而急促地喘息：“有人在后面抓着我。”
　　一句话宛如平地惊雷，姜燃瞬间毛骨悚然，周围还是一片漆黑，感官却在瞬间敏感到极致，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不是林漪，跟在后面的是谁？！

　　情急之下她抓着陆远舟肩一把揽到身后，下一秒灯光爆闪 ，一张七窍流血的人脸贴在离她睫毛不到十厘米的位置上缓慢拉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远处林漪爆发出惊天大叫：“啊！啊——！！！”

　　其实是有点害怕的，在尖叫出来以前。
　　林漪嗓子好使，叫声一波连着一波、一阵比一阵嘹亮，追她的鬼被刺激地哼哧呼噜，嗷嗷怪叫着兴奋追逐。

　　鬼也上头了，姜燃也放松下来了，她听着林许小队的声音有点想笑。
　　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也真的笑出来了，她放松：“你的发网好像露出来了。”
　　鬼：……
　　奇耻大辱，不报不是好鬼。
　　它立刻爆发出一声逼真的嚎叫，张嘴掉出一团血糊糊的大舌头，“啊啊啊”地就扑过来了。

　　陆远舟当机立断扯着姜燃往反方向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才还是简单的一条线路，现在七扭八拐也找不到出路，两个人鬼打墙一样在一干房间里乱冲。
　　身后猛鬼穷追不舍，桀桀桀笑着，假发甩在身后一颠一颠，别的不用说，光这副样子够吓林漪一千次。
　　姜燃跑着跑着没忍住回头，发现鬼正在边跑边把软踏踏不停甩在脸上的假舌头往口袋里塞。

　　鬼：……
　　怎么又是你。
　　姜燃笑出声：“好恶心哦。”
　　鬼：……你可真过分。

　　一群人跑了一圈又一圈，绕到大家都开始有点疲惫时陆远舟终于发现一个小暗门悄悄弹开了不知道多久，于是二话不说一把把姜燃塞进去。
　　“唉？！这是什么？”姜燃一头乱发懵懵挤进小柜子，发现陆远舟抬手就要关门，她用力撑开门板，抓住她厉声：“你干什么，进来！”
　　柜子太小了，根本塞不下两个人——两个很苗条的大姑娘也不行。

　　陆远舟跑得微微发汗，爆闪光下脸颊雪白，嘴唇殷红，她轻轻喘着气，来不及解释就要往另一个柜子去。
　　姜燃不知道还有另一个俺门，在她看来就是胆子小小的同桌情急下把胆大的自己保护起来，自己去引开鬼。
　　开什么玩笑！
　　要去也该是自己！
　　去什么去！
　　姜燃伸手快如白练，手臂钢筋般扳住女孩的肩，反身压进柜子深处，硬生生把两人都挤进窄柜。

　　密闭的空间，单薄的胸膛，激烈的心跳。
　　只是同桌吗？
　　陆远舟被她紧紧压在身下，雪白锋利的下巴藏在阴影下，侧脸线条看起来单薄流畅，像蝴蝶翅膀。

　　鬼在门外挠挠头，有两个柜子不进非挤一个干什么，它拍门大叫，姜燃反手一巴掌拍在门板上，意思很明确了——“滚！”
　　哼！
　　鬼捋捋头发，提着血唧唧的白裙子飘去另一边了——林漪还在叫——两个大傻子没找到柜子，还在房间里疯了一样乱飞乱撞，它要去帮一下它的好朋鬼。

　　鬼走了，房间又暗下去，在灯光彻底消失前，姜燃死死盯着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漂亮，眉目漆黑，脸白唇艳，一张脸上浓烈得好像只有三种颜色。
　　空气慢慢安静，又变得滚烫，她好像听到了她的心跳声，是她的还是她的？

　　外面好像没有声音了，也好像有。
　　不知道是谁主动，试探着轻轻吻上了黑白外的第三种颜色。
　　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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