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红妆

作者:清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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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细碎的阳光透过轻纱车帘洒进马车内,映得温念云鬓边的珠钗熠熠生辉。

      她微微侧首,指尖挑起帘子一角,外头街市喧嚣声隐约传来,却掩不住她语气里的疑惑:“王爷今日是要带妾身去哪?”

      沈既白端坐于侧,玄色锦袍衬得他眉目如墨,闻言只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拢住她欲掀帘的手,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微凉的指尖:“到了爱妃自然就知道了。”

      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刻意卖关子的意味,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马车辘辘前行,穿过繁华长街,拐入一条清净的巷子。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缓,最终停在一座朱门高宅前。

      温念云察觉动静,再度掀帘望去,匾额上"李府"二字赫然入目。

      温念云望着那匾额,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李府?”

      沈既白神色未变,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她侧眸看他,眼底浮起一丝疑惑:“王爷为何突然带我来李府?”

      他唇角微勾,目光却深不见底:“见个人。”

      话音一落,李府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一位年迈的老管家颤巍巍地迈出门槛::"王爷来了。"

      沈既白略一颔首:"李叔。"

      "来了好啊,来了好啊..."老管家喃喃重复着,浑浊的眼底泛起水光,却在瞥见沈既白身侧的倩影时骤然凝固。

      "沈王妃。"沈既白抬手虚引,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温念云连忙福身行礼,鬓边珠钗随着动作轻晃:"李叔。"

      老管家怔忡地望着眼前这对璧人,他喉结滚动几下,终是挤出个笑:"眉清目秀,两人很是般配。"

      老管家佝偻着背,引着二人穿过回廊。

      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花瓣零落铺了一地,踩上去绵软无声,仿佛踏着经年的旧梦。

      转过影壁,厅堂敞亮。

      一位身着素色襦裙的妇人正低头斟茶,听到脚步声连忙抬头,脸上堆起笑意:"既白来啦。"

      沈既白脚步微顿,神色疏淡:"李夫人。"

      温念云跟在身后,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李夫人鬓角已见霜色,眉眼却依稀可辨当年的温婉。

      李夫人踉跄着向前两步,她已来到温念云眼前:"想必这就是沈王妃吧?"

      温念云垂眸行礼,鬓边累丝金凤簪的流苏纹丝不动:"李夫人。"

      李夫人忽然笑起来:"好孩子。"

      厅堂内,烛火摇曳,映着雕花窗棂投下斑驳光影。

      温念云执起青瓷茶盏,指尖在釉面上轻轻摩挲,与李夫人谈笑间眼尾漾开浅浅笑纹。

      沉香从鎏金博山炉里蜿蜒升起,将她们笼罩在朦胧烟色中。

      沈既白坐在紫檀圈椅里,玄色衣袍下摆垂落如墨,手中把玩的扳指忽然顿住。

      他抬眼时,侍从带着秋露寒气的箭囊正擦过织金屏风,猎弓未卸的兽筋弦还在微微震颤。

      "夫人,大少爷打猎回来了。"侍从单膝触地的声响惊散了茶雾。

      李夫人广袖上的缠枝莲纹随着抬手动作流动,却未抬眼:"知道了。"

      李夫人突然看着沈既白温柔询问:"留下来用晚上再走吧?我早已让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菜。"

      沈既白看着温念云,许久后才开口:"那就麻烦李夫人了。"

      李夫人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一点也不麻烦。"

      厅内烛火轻晃,沉香氤氲,晚膳的菜肴已陆续摆上紫檀木圆桌。

      李夫人扶着温念云的手肘,指尖微微用力,既显亲昵又带着不容推拒的意味。

      她引着温念云在雕花扶手椅上落座,袖间暗纹随动作流转,映着烛光泛起细碎的光泽。

      "来,念云,坐这。"李夫人语调温软,眉眼含笑,却不动声色地将她安排在沈既白身侧,自己则坐在主位,姿态雍容。

      温念云垂眸浅笑,裙裾轻拂过椅面,声音柔和:"谢谢李夫人。"

      沈既白端坐如松,玄色衣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他未发一言,只是指节在桌面上轻叩,发出极轻的声响,似在等待什么。

      厅门"吱呀"一声轻响,李砚踏着月色走了进来。

      李砚俯身行礼:"母亲,王爷,王妃娘娘。"

      李夫人正在布菜:"阿砚来了,快坐吧。"

      李夫人舀了一勺雪蛤羹,汤汁从勺沿滑落,在碗中荡开一圈涟漪。

      "既白,你和阿砚也许久没见了,"她抬眸看向沈既白,笑意温婉却不容拒绝,"你今晚就住下吧,和阿砚叙叙。"

      沈既白指间的扳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眸光微垂,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家中还有事要忙,实在不宜多留。"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李夫人的试探稳稳挡了回去。

      李夫人笑意不减,目光转向温念云,语气愈发柔和:"那要不然让念云留下也行。"她伸手轻拍了拍温念云的手背,仿佛只是寻常长辈的关切,"正好陪我说说话。"

      温念云指尖微僵,尚未开口,沈既白已淡淡出声:"沈王府不能没有主人。"

      "唉——"李夫人忽然长叹,尾音拖得绵长,"你们一个个啊,都忙得很。"

      点翠步摇垂下的珍珠随着摇头的动作,在温念云眼前晃出细碎的光晕。

      李砚忽然一笑:"明日我让人给二弟捎封信。"

      话音一落,李夫人听完更是笑了:"你都给他捎了几次信了?他回来了吗?家门在哪都忘了吧?"

      李夫人手中的银箸"叮"地一声点在李砚面前的瓷碟上,对着李砚毒舌:"你看看人家既白,你有既白一半懂事吗?你好歹找个姑娘回来陪我说说话也行啊。"

      李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母亲,您又来了。"

      李夫人嘴角微微扬起:"大的没人要,小的不着家。"

      沈既白忽然低笑出声:"这样吧,改日我们再过来,到时候多住几日。"

      李夫人笑着看沈既白:"真的?"

      沈既白点了点头:"当真。"

      突然,李夫人对着他们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孩子?"

      李夫人的话音刚落,温念云剧烈咳嗽起来,纤白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颤,连带着发间那支步摇的珠串都跟着簌簌晃动。

      "念云怎么了?"李夫人连忙倾身时,鬓边金凤步摇垂下的珍珠串扫过温念云的手背,"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温念云的脸颊烧得通红,连耳尖都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像是被晚霞浸透的云絮。

      "夫人,我没事,"她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饭菜很好吃。"

      李夫人眯起眼睛,她忽然倾身向前:"呀,你这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不舒服?"

      沈既白的手忽然一顿,杯底在桌面磕出清脆的声响。

      他唇角微勾,目光却幽深如潭,在温念云绯红的颈侧停留一瞬。

      沈既白唇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孩子的事,我们正在努力。"

      李夫人一听瞬间笑了:"真的啊?那太好了!"

      突然,李夫人拉起温念云的手:"念云啊,这孩子的事我有经验,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温念云耳尖红得能滴血:"多谢夫人。"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轮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王爷,"温念云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我有件事想要同你说。"

      鎏金车铃随着颠簸叮当作响,将她尾音的颤抖掩去大半。

      沈既白闻言指尖一顿,月光透过纱帘在他侧脸投下斑驳光影,衬得他眸色愈发幽深:"爱妃有什么事,大可说出来。"

      "李公子还有个弟弟?"温念云缓缓开口。

      沈既白唇边凝成一道冷峻的弧度:"正是,爱妃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温念云垂下眼帘:"常常见李公子一人,还以为是家中独子。"

      沈既白忽然低笑一声:"李二不常回家,让人误会也是理解。"

      温念云喉间亲亲一滚:"那王爷知道李二公子为什么不常回家吗?"

      沈既白盯着她:"爱妃这是在关心别的男人?"

      温念云指尖微颤:"妾身没有别的意思。"

      许久后,沈既白终于开口:"本王也不知为何他不常回家。"

      马车内,月光被云翳遮蔽,只余一盏摇晃的绢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沈既白忽然抬手,指尖挑起温念云的下颌,迫使她直视自己。

      他玄色衣袍上的金线蟒纹在暗处泛着冷光,如同蛰伏的猛兽。

      "爱妃就不想问本王一点别的?"沈既白声音低沉,拇指摩挲着她唇角未擦净的胭脂,将那抹红晕染得更开。

      温念云呼吸微滞,发间的珠钗随着马车颠簸轻颤,在她颈侧投下细碎的影。

      "王爷希望妾身问什么?"她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花瓣。

      沈既白突然低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比如本王的家人。"

      他指尖下滑,在她喉间轻轻一按,感受到那里急促跳动的脉搏。

      "那......王爷要说吗?"温念云开口。

      沈既白低声询问:"爱妃想知道吗?"

      温念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嗯。"

      马车内陷入长久的沉寂,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仿佛也被夜色吞噬。

      沈既白忽然松开钳制她的手,他向后靠去,整个人陷入阴影里,只余半边侧脸被偶尔掠过的灯笼映亮。

      良久后,沈既白终于开口:"我出生那天...母亲就离我而去了。我的母亲和李夫人有交情,我一出生就被抱到李府里。"

      温念云的指尖微微发颤,月色透过纱帘斑驳地洒落,映出她泛红的眼眶里蓄着的水光,将坠未坠。

      "王爷......"她声音哽在喉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掐住了咽喉。

      沈既白侧过脸,低笑一声:"这就心疼了?"

      温念云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您还有妾身,妾身会一直陪您。"

      沈既白身形微滞,他喉结滚动,突然反手扣住她的五指,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骨节捏碎。

      "爱妃可要记住今晚说的话。"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温念云不退反进,忽然上前,在沈既白耳边说:"妾身说的话自然记得。"

      她声音轻软,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沈既白突然扣住温念云的后脑,五指深深陷入她散落的青丝间,猛地将她压向自己。

      两人的唇瓣相贴。

      沈既白咬破她的下唇,在疼痛与甜蜜的交织中加深这个吻。

      沈王府门前的石灯笼在夜色中泛着朦胧的光。

      马车帘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沈既白率先踏下车辕。

      他转身向车内伸手,指节上那枚扳指映着灯光,泛着温润的光泽。

      温念云将手搭上去的瞬间,被他整个掌心包裹住。

      方才马车里的炽热仿佛还未散去,他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烫得她指尖微颤。

      "小心。"沈既白声音低沉,另一只手虚扶在她腰后。

      温念云低头迈步时,发间仅剩的一支玉簪突然滑落,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

      那簪尖上还沾着一点胭脂,是方才纠缠时蹭上的。

      府门前的侍卫们齐齐低头,无人敢看王妃凌乱的云鬓和微肿的唇瓣。

      "王爷..."温念云刚开口,就被突然袭来的眩晕感打断。

      沈既白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她散乱的裙裾垂落,露出纤细的脚踝,那里还留着他方才在马车里掐出的红痕。

      侍卫们的头垂得更低了。

      回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既白抱着温念云停在寝殿前的石阶上,忽然低头凑近她耳畔:"看来爱妃是困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上未消的齿痕,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温念云眼睫轻颤,方才在马车里的缠绵耗尽了她的气力。

      她倚在他肩头,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是有些乏了。"

      尾音未落,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他胸前衣襟——那上好的云锦料子早已被揉得皱皱巴巴,还沾着几点晕开的胭脂。

      沈既白低笑一声,抱着她跨过朱漆门槛。

      殿内未点灯,唯有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织出一张银色的网。

      他故意在门槛处颠了一下,惊得温念云轻呼着搂紧他的脖颈。

      "王爷!"她羞恼地抬眼,却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

      那双眼在昏暗中灼灼如焰,映着窗外疏落的星光,仿佛深潭里坠入了两簇不灭的火。

      温念云在这目光中瑟缩了一下,却被他扣住后颈不许逃开。

      "爱妃方才在马车里..."沈既白拇指碾过她红肿的下唇,"可不是这般害羞的模样。"

      他嗓音里含着三分戏谑,眼底却翻涌着更为危险的情绪,像是暴雨前蓄势的雷云。

      温念云呼吸一滞,瞥见他衣襟微敞处露出的锁骨,那里还留着她情急时抓出的红痕。

      殿外忽有夜风穿廊而过,吹得床帐上悬挂的鎏金熏球轻轻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既白忽然俯身,薄唇擦着她耳廓低语:"现在知道怕了?"温热的吐息烫得她耳尖发麻,却听他话锋一转,"晚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

      更深露重,寝殿内只余一盏孤灯摇曳。

      温念云轻手轻脚地起身,丝绸寝衣滑过肌肤的簌簌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指尖触到鎏金烛台时微微一颤,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昏黄的光晕里,她赤足踩过冰凉的地砖,每走一步都屏住呼吸。

      温念云从衣橱的最底层里拿出那一支箭。

      这支箭和今日在李府见到的箭竟是一样的。

      窗外忽有夜风袭来,吹得烛火剧烈晃动。

      她的影子在墙上随着光线扭曲,那支箭的轮廓也忽长忽短。

      温念云无声呢喃:"李府和清洲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温念云正凝神端详着手中的箭矢。

      忽然——

      "小姐,你怎么了?"

      小桃的声音冷不丁从门外传来,惊得她手一抖,她慌忙将箭矢往衣橱里藏。

      "无事。"温念云声音刻意放轻,却掩不住尾音里的一丝紧绷。

      小桃的身影映在窗纸上,似乎还踌躇着不肯离去。

      温念云瞥见铜镜中自己凌乱的衣襟,慌忙系好松散的衣带,却不慎碰倒了妆台上的玉梳。

      梳子坠地的脆响在静夜中格外刺耳,惊得她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门外小桃的身影投在窗纸上,似乎正贴着门缝往里瞧。

      "小姐要是有事就叫小桃,"小桃的声音透着担忧,"小桃一直在门口。"

      温念云盯着门扉上小桃晃动的剪影,声音刻意放得轻缓:"小桃,你先下去睡吧。"

      "好。"窗纸上的人影犹豫地晃了晃,"那我去睡了。"小桃的脚步声在廊下拖沓了两步又停住,"小姐有事可一定要叫小桃啊,小桃随时在。"

      "嗯。"温念云从喉间挤出一声应答。

      直到小桃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温念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温念云回到衣橱前,连忙把那支箭放在衣橱的最深处,还不忘拿着衣物遮挡起来。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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