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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世界的恶意
一切都像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左哲甚至开始尝试在写作时,笔下温软得不再是冰冷的死亡与恶意,他开始描写两个人分食一碗面条时蒸腾的热气,描写主角笑起来时眼尾细细的纹路。
然而,世界的恶意,不知为何,更阴险、更精准地,指向了陆见微。
陆见微刚结束一个电话,正要迈步穿过楼宇间的小路。
“砰——哗啦!”
一声巨响几乎贴着他的额角炸开!
一个沉甸甸的陶土花盆在他脚边摔得粉碎,湿润的泥土和破碎的瓷片四溅开来,有几片甚至擦过了他的裤脚。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擂,抬头望去,只见高处一户人家的阳台边缘,空荡荡的。
警方很快赶到,调查后得出结论:“这是意外。户主长期不在本市,阳台栏杆锈蚀老化,加上最近风力较大……”
陆见微看着地上那摊狼藉,没说话。只是当晚左哲煮面时,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今天……我好想你啊。”
左哲搅动面条的手顿了一下,那天晚上,他碗里的面条,比平时煮得软烂许多。
而陆见微也不再从那条街上抄近路回来了。
第二次是几天后,为了一个普通的商业纠纷案,陆见微需要驱车穿过那座空旷的跨海大桥。桥上车辆稀疏,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灌入车窗。
他正专注路况,对面一辆原本正常行驶的黑色轿车,突然毫无征兆地引擎轰鸣,猛地加速,直直朝着他的驾驶位侧前方撞来。
陆见微陆见微猛打方向盘撞向护栏,金属摩擦迸射出一串刺眼的火花。
巨大的惯性将他狠狠掼在方向盘上,安全气囊瞬间弹开,闷重的撞击感让他眼前一黑。
短暂的眩晕后,他甩了甩头,透过弥漫的白色粉末和扭曲的挡风玻璃,看到那辆黑色轿车歪斜地停在不远处,车头也损毁严重。
后续处理中,对方司机满身酒气,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不小心……”
接着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绑架。
几个亡命之徒在陆见微深夜回家途中设伏,手段老练,目标明确。
若非左哲因为联系不上他而心生警兆,利用他那套非常规的信息追踪手段及时找到位置,后果不堪设想。
当左哲狙击掉绑匪,在用他那特有的、冷酷的方式放倒绑架的看守,解开陆见微身上的绳索时,陆见微看到他苍白脸上那双眼睛里,翻涌着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杀意。
“是意外,对吗?”
陆见微活动着被勒出红痕的手腕,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抚左哲,也安抚自己。但他心里清楚,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巧合得令人心惊。
左哲没有回答。
他只是蹲下身,检查着地上昏迷绑匪的衣物、皮肤,甚至指甲缝。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陆见微,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冻结的深渊。
“概率学上,这种连续性的、针对单一目标的低概率恶性事件,可以视为小概率事件。但结合我们所在的‘世界’背景,”他擦拭着指尖的血渍,“排除所有合理怀疑后,只剩下一个解释——我们正在遭受叙事层面的干预。”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两人都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忽视的猜测:
“这个‘世界’,或者说,某种维系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似乎无法容忍我们之间的这种……稳定而幸福关联。它在试图修正‘错误’,逼迫你独自癫狂。”
陆见微的心沉了下去。
左哲站起身,走到陆见微面前,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陆见微手腕上那道新鲜的勒痕。他的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珍视,但与他眼中那片冰冷的决然形成残酷的对比。
“它想带走你。”左哲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物理现象,“用‘意外’的方式,抹除你这个最大的‘变量’。”
窗外都市的霓虹依旧绚烂,但此刻却像密密麻麻的监视器红点。
左哲的目光从陆见微伤痕累累的手背移开,眼中燃起了某种近乎疯狂的、守护的火焰。
那些粗糙的指节、那些细小的划痕与旧疤,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简单的生理组织损伤,而是构成“陆见微”这个独特存在的、不可复制的年轮。
是这个男人,将他笔下冰冷的符号赋予了滚烫的灵魂;是这个男人,用其鲜明的情感与背着缺憾的责任,在他荒芜的世界里,硬生生垦出了一片不容忽视的绿洲。
“但是,不行。”他握住陆见微的手,将那些伤痕贴在自己心口。
“我刚刚才学会下面条的技巧,水沸前放盐能让面条更筋道,”他语速急促,列举着那些微不足道、却无比具体的日常碎片,“才刚刚记住你喝咖啡要加三块方糖,苦一点就会皱眉;才刚刚习惯在深夜相依而眠……”他转头,看向陆见微,眼神偏执而专注。
“谁也不能把它抹除。”
“无论是所谓的‘命运’,‘规则’,还是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行。”
*
世界意识的恶意,在几次“意外”未能得逞后,几乎不再掩饰其目的。
它不再局限于精心伪装的“偶然”,而是开始利用周遭一切平凡之物,化作刺向陆见微的利刃。
超市头顶的货架毫无征兆地倾斜,沉重的罐头如雨点般砸落,目标明确地袭向正在挑选商品的陆见微。
左哲几乎是凭着直觉将他猛地拉开,货架轰然倒地,溅起的玻璃碎片划破了左哲的手背,而陆见微方才站立的位置已被埋没。
连在家中,浴室的热水器突然爆裂,滚烫的热水和蒸汽瞬间充斥狭小空间。若非陆见微反应迅速,后果不堪设想。
事后检查,连接处有极其微小、近乎不可能自然形成的金属疲劳裂纹。
甚至连街边广告牌固定的螺丝都会莫名松动,高空作业的工人会“失手”掉落工具……危险无处不在,防不胜防。
陆见微感觉自己像活在一个充满恶意的气泡里,这个气泡正在被无形之手缓缓攥紧。
左哲的应对方式也愈发极端。
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陆见微,审视着经过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品。他开始在身上携带更多、更危险的“工具”,也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防御。他会提前“处理”掉任何他认为可能对陆见微构成威胁的人或物——用他的方式。
悄无声息,不留证据,但结果往往残酷。
那个控制街区的小头目及其手下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仿佛人间蒸发,只留下一些令人不安的传闻。
这种笼罩在身边的、曾由左哲亲手制造的“危险”,正在将他们都拖入更深的黑暗,但他们无法挣脱。
上一次陆见微能够挣脱,是因为他心无旁骛,无牵无挂。
但如今,争执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够了!左哲!”陆见微一把抓住左哲还在擦拭手上不明污迹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不是保护,这是在一起毁灭!”
左哲抬起眼,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悔意和动摇,唯有深不见底的偏执。
“毁灭?”他重复着这个词,“只要能阻止它带走你,毁灭又如何?至于手段……重要吗?”
“重要!”陆见微低吼,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我不想你为了我变成这样!变成一个……连你自己都可能不认识的怪物!我们想办法,总会有别的……”
“办法?”左哲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向这个试图抹杀你的失控‘世界’意识作对吗?陆见微,你比谁都清楚,它已经锁定你了,你以为你还会有第二次挣脱的侥幸吗?”
“但你还可以。”
“不。”左哲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陆见微紧蹙的眉心,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左哲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你怕这没有尽头的追杀,怕我越来越失控,怕我们最终……不得好死。”
左哲却兀自笑着,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濒临毁灭的破碎感。
“我们会不得好死的。大概率会被这个世界,被某种我们无法抗衡的力量,以最丑陋、最痛苦的方式碾碎。”
他的手指下滑,抚上陆见微的脸颊,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但是,一起。”
“只要一起,就可以。”
陆见微看着左哲眼中对“在一起”这个结果的绝对执着。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闭上眼,额头抵在左哲微凉的额头上。
“……疯子。”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命。
左哲满足地闭上眼,感受着这份在毁灭边缘达成的共识。
“嗯。”他轻声应道,如同叹息,“我们是。”
屋内这对相拥的恋人,他们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步步紧逼的恶意。
不得好死。
但只要一起。
似乎……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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