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雨

　　寒来暑往，谢楠按在守静峰已修行五载。

　　这一日，他正在峰顶演练剑诀。只见他手中长剑轻旋，剑尖在空中划出玄妙轨迹，顿时引得四周水汽凝聚，化作绵绵细雨。这已不是简单的术法，而是触及天地法则的征兆。

　　"收。"

　　洛云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楠按立即收势，漫天细雨应声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师尊。"

　　洛云渺微微颔首："随我来。"

　　二人来到守静殿后的密室。这里陈设简朴，唯有一盏长明灯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洛云渺在蒲团上坐下，示意谢楠按坐在对面。

　　"你可知为何这五年来，我只传授你基础功法，却从不教你杀伐之术？"

　　谢楠按垂首道："弟子明白。师尊是怕弟子被仇恨蒙蔽道心。"

　　"不止如此。"洛云渺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雨灵之体，本就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灵体之一。若沾染太多杀戮之气，反而会损了根本。"

　　她顿了顿，又道："今日唤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三日前，禹晨在东海之滨现身了。"

　　谢楠按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终于出现了。"

　　"他如今已是金丹后期，麾下聚集了不少魔修。"洛云渺语气平静，"更麻烦的是，他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件上古魔器'噬魂幡'，已经屠戮了三座城池。"

　　谢楠按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雨夜，看到了禹晨取走他雨魄精魂时冷漠的眼神。五年的修行，早已让他学会如何控制情绪，但此刻，心底的寒意还是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师尊，"他睁开眼，目光清明，"弟子请求下山。"

　　洛云渺凝视他良久，轻叹一声："是时候了。"

　　三日后，谢楠按独自一人离开了云缈宗。他没有御剑，而是选择步行，一步一步走向东海之滨。这一路上，他看到了太多被魔气侵蚀的土地，看到了太多流离失所的百姓。

　　在一个被毁的村庄里，他遇见了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那娃娃已经很旧了，却还被小女孩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爹娘都不见了。"小女孩睁着大眼睛看他，"大哥哥，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谢楠按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是。"

　　他在村庄周围布下净化阵法，又留下足够的粮食，这才继续上路。临行前，小女孩塞给他一个护身符："娘说这个能保佑平安。"

　　护身符很简陋，只是用红绳串着几颗普通的石子，却让谢楠按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越靠近东海，魔气就越发浓郁。当他终于抵达海岸时，看到的是一片被黑雾笼罩的土地。曾经碧蓝的海水变得漆黑，沙滩上随处可见森森白骨。

　　"你终于来了，小雨。"

　　禹晨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他缓步走出，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眼中再无半分温度。

　　"我等你很久了，囚雨。"

　　谢楠按平静地看着他："我叫谢楠按。"

　　"名字不重要。"禹晨轻笑，"重要的是，你今日注定要成为我噬魂幡的主魂。"

　　他抬手祭出一面黑色大幡，幡面上魔气翻涌，无数怨魂在其中哀嚎。随着大幡的出现，整片天空都暗了下来，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谢楠按缓缓拔出长剑："今日，我要为那些死在你手上的无辜百姓讨个公道。"

　　"就凭你？"禹晨嗤笑，"一个连金丹都未结的小修士？一个在烂泥里挣扎的小乞丐？一……"

　　话音未落，噬魂幡中突然冲出无数怨魂，张牙舞爪地扑向谢楠按。这些怨魂都是被禹晨残害的生灵所化，此刻却成了他害人的工具。

　　谢楠按不闪不避，只是轻轻挥出一剑。这一剑看似缓慢，却带着某种玄妙的韵律。剑光亮起的刹那，漫天怨魂竟都停滞在半空，仿佛被某种力量定住。

　　"这是......"禹晨脸色微变。

　　"净化。"谢楠按轻声道。

　　剑光所过之处，怨魂身上的黑气渐渐消散，露出原本纯净的魂体。它们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间。

　　"不可能！"禹晨又惊又怒，"你怎么可能......"

　　"这五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谢楠按打断他，"当年你取我雨魄精魂，真的只是为了结丹吗？"

　　禹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查过古籍，"谢楠按继续道，"雨魄精魂确实能助人结丹，但更大的用处，是炼制魔器。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噬魂幡来的，对不对？"

　　被说中心事，禹晨索性不再伪装："是又如何？这噬魂幡乃是上古魔尊所留，只要炼成，便是元婴修士也奈何我不得！这样我禹晨就天下无敌了！不会再有人在伤的了我！"

　　"所以你就屠戮无辜百姓，用他们的魂魄来炼幡？"

　　"那又怎样？弱肉强食，本就是天道！"禹晨狞笑道，"就像当年你弱，我就取你精魂；如今这些凡人弱，自然也该为我所用！"

　　谢楠按轻轻摇头："你错了。"

　　他抬起剑，剑尖直指禹晨："天道无情，但人有情。修行之人，若是连最基本的怜悯之心都没有，与妖魔何异？"

　　"少在这里说教！"禹晨暴喝一声，噬魂幡剧烈震动，更多的怨魂汹涌而出。这一次，这些怨魂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鬼首，张口向谢楠按咬来。

　　谢楠按不闪不避，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鬼首。在鬼首即将触及他的瞬间，他周身突然泛起柔和的水光。

　　那是雨灵本源的力量，纯净而温暖。水光所及之处，鬼首发出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开始瓦解。

　　"不！"禹晨目眦欲裂，"这不可能！我的噬魂幡......"

　　"你的噬魂幡，终究敌不过我的雨。"谢楠按的声音平静无波。

　　他缓步向前，每踏出一步，身上的水光就更盛一分。当他走到禹晨面前时，整个人已经化作一个巨大的光团，照亮了这片被魔气笼罩的土地。

　　"再见，禹晨。"再也不见。

　　光团骤然爆发，将禹晨连同噬魂幡一起吞没。在最后一刻，禹晨似乎想说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当光芒散去，海滩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魔气尽消，海水重新变得湛蓝。只是禹晨和噬魂幡，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楠按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灵力。方才那一击，耗尽了他所有的修为。但他并不后悔。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剑身上映出他平静的面容。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洛云渺的良苦用心——修行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

　　远处，一轮红日正从海平面升起，将万道金光洒向人间。

　　谢楠按转身，向着云缈宗的方向深深一拜。

　　"师尊，弟子明白了。"

　　他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轻声道：

　　"从今往后，我愿以身为囚，囚住这世间所有的风雨。"

　　囚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