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游侠录

　　（一）

　　凌月终于踏上了坚实的泥土。
　　凌月终于闻到了泥土的芬芳。
　　这里有草木、有溪流，甚至有野兔奔跑。

　　与石头村不同，这里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活着的快乐。
　　但凌月很快发现，充满生机的地方往往也有可能是属于普通人的绝境。

　　原来这美丽的地方并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令人绝望的谷底。
　　这山谷宽约二十余丈，四围青山高耸入云，极是险峻，想要翻出多半要跌个粉身碎骨。

　　但凌月却并不难过，毕竟这里有水源、有食材，有阳光、有新鲜的空气。
　　即使终老于此，也比困死在刚刚逃出的白骨洞里强千倍万倍。

　　凌月手捧清泉喝了几掬，捡了些野果吃，再也抵不住困意，在树下沉沉睡着了。

　　（二）

　　一阵寒风将凌月吹醒。
　　睡眼惺忪间，凌月望见远处有一面皎洁的明镜。

　　走进前去，竟是一面光滑的石壁，将月光均匀散射开来。
　　石壁前于是铺满了明亮而柔和的月光。

　　“下午睡得太沉，倒叫晚上没甚么睡意了。”
　　凌月绕着石壁走了一圈，脑子愈加清醒。
　　只见月光穿过松树轻轻照在树下的溪水上，清冽的山泉在石头上汩汩而流。
　　“可惜了这良辰好景，此刻却是无人分享。”

　　“也不知仪姝此时是否平安？”
　　凌月忽然有些紧张。
　　“但仪姝比我要机智十倍也不止，纵然有危险也定能逢凶化吉。”

　　这么想着，凌月竟情不自禁朝石壁的方向拜了下去：
　　“我佛慈悲，仪姝姑娘定能平安如意、事事逢凶化吉，我二人定能他朝欢喜重逢。”

　　（三）

　　凌月忽然想起了任老前辈，于是从怀里摸出令狐大侠托付给他的经书。
　　对着石壁，借着石壁反射的月光，那经书清晰出现在凌月的眼前。

　　这经书分为上下两册，封皮被精致的蓝底白花布巾包裹。
　　凌月翻开第一册，只见首页赫然写着“莲花心经”四个字。
　　字迹清秀隽永，竟像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想来出自令狐大侠那才貌双全的夫人之手。”
　　当下一面翻阅，一面打坐，依法气沉丹田、吐息纳气，练了起来。

　　这心法与凌月在恒山所学心法颇为相似，关键步骤却是大不相同。

　　恒山派心法讲究厚积薄发、似断未断、余韵无穷，而这《莲花心经》却更为清澈，气息疏通后多直接排解出去。凌月只觉数股浊气肆意而出、唯留一股清气在体内循环往复，只练得神清气爽、遍体生津，快活不知时日过，待睁眼环顾，竟是天已破晓。

　　凌月打了两只野兔，摘了些野果，在溪边饱食一顿，回到石壁旁暖洋洋睡了个午觉。
　　醒来只见空谷幽兰，鸟语花香。
　　凌月下山三个多月以来，终于感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

　　（四）

　　凌月已练了半个下午自小修习的水月剑法。

　　不止是《莲花心经》使他修出了新的内力，还是心经所传达的气质使凌月的心境大有改观。这套“水月剑法”竟和往日使出了截然不同的威力，颇有些四两拨千斤的余韵。
　　使完最后一招“水月洞天”，只见风月无痕，只一只乌鸦斜斜飞过，天竟有些暗了。

　　凌月翻出第二册，想看看昔日掌门令狐大侠对于水月剑法有甚么独到的见解。
　　翻了约莫七八页，汗水涔涔而下。
　　原来这一册标题虽提了“水月剑法”，往后翻所有招式却和凌月之前所学的毫不相干，反而更像是练剑之余弹琴娱乐的手势。

　　凌月本就擅长弹琴，这套剑法学得极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凌月一边挥剑，点缀些轻拢慢捻的点弦、摇弦技巧，使出来更是灵动飘逸。

　　待翻到书册的最后一页，只见几行小楷注在页末：
　　“与冲哥茶余饭后，自创剑法娱乐，名为《采菊剑法》。”
　　字迹娟秀，显然出自令狐夫人的笔迹。

　　（五）

　　“令狐大侠归隐，倒始终有佳人相伴。”
　　凌月不禁惆怅。
　　如水的月色洒在谷底，凌月在江南的幽谷，突然怀念北方。

　　凌月却不知道，令狐大侠在佳人相伴之前，又遭过多少误会与陷害，只身陷入囹圄多久，又饱受疾病摧残？

　　能够传唱的故事往往是可爱而美好的轰轰烈烈成功之事。
　　人们只会歌颂令狐大侠的丰功伟绩，而不会关心他受过的任何一件冤屈。
　　最不重要的事，往往是观众最津津乐道的主题。
　　事情的真相，往往是鲜有人讨论的秘事。

　　凌月觉得，被月光包围，心就永远不会冷却。
　　她身体已然很累，却久久不能入眠。

　　是时候寻找这山谷的出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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