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弦

作者:ks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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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波灼心


      演武场上那一曲石破天惊的《广陵散》,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沈惊弦,这个名字不再仅仅与“美”、“才”相关联,更被赋予了“狂”、“傲”、“不屈”的色彩。披发覆面,于万众瞩目下奏响杀伐之音,这等惊世骇俗之举,彻底颠覆了他往日清冷柔顺的形象,也无疑是在诸多权贵恪守的规矩上,狠狠踩了一脚。

      钦佩者有之,认为其有古之名士风骨,不为世俗所拘;抨击者更众,斥其恃才傲物,放浪形骸,有辱斯文,更失乐者本分。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议论纷纷,处于风暴中心的韶华乐坊,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掌乐嬷嬷对他愈发敬畏,甚至不敢轻易与他搭话。柳云亭等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仿佛他是什么沾染不得的灾星。那曲《广陵散》中蕴含的反抗与决绝,足以让所有心怀鬼胎之人胆寒。

      沈惊弦乐得清静。他依旧待在房中,时而抚琴,时而擦拭那把玄铁短剑,更多的时候,则是铺开纸墨,将脑海中关于漕运、边饷、国师、太后的零碎信息,以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方式,勾连、推演。

      他知道,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他那一曲,是宣言,也是挑衅。他在等待,等待各方的反应。

      ---

      第一个坐不住的,果然是赫连勃。

      演武场结束后的第三日,赫连勃便以“答谢大晟盛情,回赠草原佳酿”为名,在鸿胪客馆设宴,广发请帖,点名要“琴艺惊世之沈乐师”到场助兴。

      请帖送到乐坊时,掌乐嬷嬷的脸都白了,捧着那烫金的帖子如同捧着烧红的炭火,战战兢兢地来找沈惊弦。

      “惊弦啊,这……这北狄王子又来了,点名要你去……这,这可如何是好?”她几乎是带着哭腔,“上次麟德殿外,摄政王已是……”

      沈惊弦接过请帖,指尖拂过上面狂放不羁的北狄文字与翻译过来的汉文,神色平静。“嬷嬷不必忧心,惊弦自有分寸。”

      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赫连勃此举,看似热情邀约,实则是步步紧逼,也是在试探萧执的态度,以及他沈惊弦的底线。

      赴宴当日,沈惊弦并未多做修饰,依旧是素净常服,只是将那把玄铁短剑,悄然藏于袖中。

      鸿胪客馆的宴会,与宫廷盛宴的庄重拘谨截然不同,充满了草原的豪放与不羁。巨大的篝火在庭院中燃烧,烤全羊的香气混合着浓烈的马奶酒味,北狄武士们高声谈笑,气氛热烈得近乎野蛮。

      赫连勃坐于主位,见沈惊弦到来,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炽热光芒。他大步上前,竟直接伸手欲拉沈惊弦的手臂:“沈乐师!你终于来了!本王等你多时了!”

      沈惊弦脚步微错,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躬身行礼:“惊弦见过王子。”

      赫连勃手落空,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目光更加露骨地在他身上流转:“好!有性格!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来,坐本王身边!今日定要与你痛饮三杯!”

      他竟要一个乐师与他同席!这在大晟礼仪中,是绝无可能之事。

      场中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有大晟官员面露不豫,有北狄武士起哄叫好。

      沈惊弦站在原地,并未移动,声音清越却坚定:“王子厚爱,惊弦心领。然尊卑有别,礼不可废。惊弦乃乐师,当于乐师之位抚琴助兴,不敢僭越。”

      赫连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带着草原霸主特有的不容违逆:“在这里,本王就是规矩!本王让你坐,你便坐得!”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温润声音插了进来:“赫连王子,何必强人所难?沈乐师恪守礼法,正是其可贵之处。若因王子厚爱而使其陷于非议,岂非辜负了王子一番欣赏之美意?”

      众人转头,只见谢珩不知何时也已到场,正含笑而立,一袭青衫,风姿如玉。他话语温和,却字字在理,既全了赫连勃的面子,也维护了沈惊弦。

      赫连勃瞥了谢珩一眼,冷哼一声:“谢公子倒是会说话。”他虽狂傲,却也并非全然不懂人情世故,知道在此等场合与清流领袖之一的谢珩直接冲突并非明智之举。

      他重新看向沈惊弦,眼神灼灼:“好!既然要守你们的规矩,那便守!不过,今日之曲,需得让本王尽兴!若不能让本王满意……”他话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惊弦尽力。”沈惊弦微微颔首,走向乐师席位。

      他心知,今日这一关,仍需靠琴音来闯。赫连勃要的是“尽兴”,是征服感,寻常曲目恐怕难以满足其胃口,反而可能引火烧身。

      他坐定,指尖抚过琴弦,略一思忖,心中已有计较。

      琴音起,并非众人预想中的激昂战歌,也非柔媚小调,而是一曲苍凉、辽阔、带着无尽思念与向往的《出塞曲》。

      旋律悠远,仿佛将人带到了那黄沙漫天的边关,听到了戍卒吹响的羌笛,看到了天边寂寥的明月。琴音中没有杀伐,却有一种更深沉的、对故乡、对和平、对生命中美好事物的眷恋与守护之意。

      这曲调,触动了在场许多离乡背井的北狄武士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喧闹的宴会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放下了酒杯,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透过这琴音,看到了草原上的毡房,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赫连□□初还带着挑剔的神色,但听着听着,那狂野的目光也渐渐沉淀下来。他生于草原,长于马背,这琴音里的苍凉与思念,他比任何人都懂。

      一曲终了,余韵悠长。

      许久,赫连勃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惊弦,之前的咄咄逼人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欣赏。“好一曲《出塞》……沈惊弦,你总能弹出本王意料之外的曲子。”

      他举起酒杯,对着沈惊弦示意:“这一曲,敬你,也敬……远方的草原。”

      这一次,他的举动带上了几分真正的尊重。

      沈惊弦微微躬身还礼。

      谢珩在一旁看着,眼中笑意加深。惊弦此举,可谓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妙极。

      ---

      然而,就在宴会气氛看似缓和之际,一名北狄侍卫匆匆来到赫连勃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赫连勃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放下酒杯,目光如电般射向客馆入口处。

      只见灯火阑珊处,萧执不知何时已然莅临。他未着朝服,仅一身玄色常衣,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柏,夜色与灯光在他周身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他并未看向任何人,目光淡淡扫过场中,最终落在乐师席间的沈惊弦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但整个喧闹的宴会,就在他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北狄武士,包括狂傲如赫连勃,都在他目光扫过的刹那,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收敛了气息。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与权势的压迫感,无需彰显,便已笼罩全场。

      萧执并未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看了沈惊弦一眼,然后便转身,融入了身后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可所有人都明白,他这一来一去,意味着什么。

      他在告诉赫连勃,也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这个人,我看得很紧。适可而止。

      赫连勃盯着萧执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的金杯被他捏得微微变形。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

      沈惊弦垂下眼眸,袖中的手,轻轻握住了那把冰冷的玄铁短剑。

      萧执的“獠牙”,果然时刻悬于颈侧。

      而他这把试图成为“双刃”的剑,似乎还未挥出,便已感受到了来自持剑人的、冰冷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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