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捞捞

　　张小渝被这么大面额的银票惊到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阿宁又说：“陆元生能从她那里得到言真散，说明她在骗我。她认识能够制毒的人。只要能接触到这个圈子，一定就能找到制作我身上这种毒药的人。”他的目光疲惫又坚定，张小渝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活，点点头，拿上钱离开了沈宅。
　　畅春楼还是人挤人，但是勿忧一认出张小渝的脸，立刻就招呼她进了屋子。
　　“我听说沈家出大事了？外面传什么的都有，听说杀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你跟你爹卷进了这件事里，怎么样，你们没事吧？你们是怎么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勿忧不知为何有些激动，让小渝有点不知所措。她笑了笑：“你别担心，勿忧姑娘，我跟我爹好着呢。”说着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勿忧皱起眉：“沈树平实在是恶人，近几日我在盘县问诊，许多百姓说起他以前做的事，真是丧尽天良。他死不足惜，陆大人也为这事头疼，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水落石出，还差点害了你们……”
　　张小渝想起她与这件事的一点联系，趁机问道：“听说你给了陆大人一种药，叫什么言——”她还没说完，就被勿忧捂住了嘴。勿忧一脸的紧张：“他告诉你的？真是造孽，我就不该给他，这可不能让老百姓知道了，要乱套的……这盘县是待不下去了，你可千万别再跟任何人说起。”
　　“那……勿忧姑娘，我能问问这药是哪来的吗？”
　　勿忧警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原来你是为了这事来的。”
　　怕她拒绝，张小渝赶忙掏出了银票：“勿忧姑娘，求求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一些线索，江湖上的事我们谁也不知道，听说你跟江湖还有些联系，求求你给我们指条路，我们自己去找。”
　　勿忧挑起嘴角轻蔑一笑：“‘我们’？沈家小姐没了，你们俩这么快就私定终身了？”
　　张小渝红了脸，拿着钱的手微微颤抖。
　　“我不要钱，”勿忧瞟了一眼那张银票，“映真杀人不眨眼，你不害怕吗？”
　　张小渝的脸慢慢褪去了红潮，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有时候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女孩子，会为了他而心甘情愿，奋不顾身，我想了好多好多年，都没有想通。他到底有什么好？如今他身中奇毒，功力尽毁，你又说他丧失记忆，无处可依，我看这结局正配他这种忘恩负义之徒。姑娘，听我一句劝，趁早忘了他，由他自生自灭去，别蹚这趟浑水。”
　　“那……那我不陪着他，你可不可以告诉他一个解毒的门路……”张小渝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偷偷抬眼看了看勿忧。
　　“你怎么还没明白！我说了别管他了！”
　　“那他好可怜啊……”
　　勿忧气不打一处来：“可怜？男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他有手有脚，身强力壮，他需要你照顾？需要你保护？你不要再为他付出了，多想想你自己吧。”
　　“那他的命呢？他的命不是命吗？”张小渝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勿忧。
　　这个问题倒把勿忧问住了。
　　“你不是最慈悲的大夫吗？他只是想活下去，又有什么错呢？他身上的毒，会不会要了他的命？他不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吧……勿忧姑娘，我没有别的祈求，我只希望你能告诉我一点你知道的，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我已经求了你好几回，你就开开金口，我保证不再来打搅你。”她慢慢地说，重新展开了那张被她揉皱的银票，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勿忧突然痛苦地笑了，小渝看到她眼里泛起泪光。
　　“你们真像啊……”
　　勿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向她招招手，叫她坐下。
　　“善良有的时候也会害人，你知道吗？善良应该是有选择的，应该变成我们主动使用的东西，不要被善良挟持。我告诉过你，我有一个妹妹，比你大一点，她跟映真师出同门，曾经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情侣。可是到最后，也没有换来他的真心。
　　“他从来没有向我妹妹说起过自己的家世。许多次不辞而别，伤透了她的心，但是她仍然相信他，仍然坚持选择他，为了征得我的同意，曾经意气风发的她变得那样卑微。我最终还是答应了，我没有办法不答应，毕竟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我不能看着她因为我而痛苦。但是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当时答应了她。她是一个很乖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她什么都听我的，只有这一次，她很想坚持。
　　“映真说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我妹妹多傻啊，她有无数次的机会下药套他的真话，但是她都没有那样做。她笃信他们之间的‘爱情’，我姑且称之为‘爱情’吧，这‘爱情’最终差点要了她的命。”
　　说到这里，勿忧有些痛苦地揉着太阳穴。但她还是接着说：“成婚后不到一个月，他彻底地消失了，连师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妹妹发疯一样地找他，他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一年后，正当她心灰意冷，映真忽然再次出现，面容比过去更加冷酷，他矢口否认他们之间的种种往事，陌生得仿佛敌人，她终于下定决心给他下药探知真相，却被他发觉——他是个顶尖的杀手，我承认——他反手一掌，将我妹妹重重打伤。我照顾了妹妹半年之久，她才能够勉强自理，但还是留下了咯血的后遗症。”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张小渝听得入迷，但是和之前听到的映真故事一样，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个故事里的映真和那个会露出温柔笑意的阿宁联系在一起。
　　“我之所以一直不愿意说，就是因为能够制作解药的人，就是我妹妹，勿喜。”
　　“不是我夸口，我们姐妹俩都有着对植物的敏锐感知，但勿喜是一个天生的药神，从小她就展露出过人的天赋，魇岳祖师收留了我们姐妹，我们就跟着他学习如何制药救人。他偷偷传授给妹妹许多禁忌之术，妹妹居然还有余力去学武功。跟着洪山大师，她学了许多暗器，于是她对于制毒更加热衷。在映真那件事过后，她愈加走火入魔，从此不再过问苍生，藏身于九洞山，连我也多年未见了。天下之毒，没有她不知晓的，也只有她，才最有可能知道解药的制法。”
　　“而我，也是最不愿意见到他们二人再次相见的人。”勿忧痛苦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两只温暖的手臂，轻轻将自己环绕。她听见张小渝在她背上轻轻的声音：“对不起，想起这些事情，很让你痛苦吧……谢谢你。”
　　勿忧再一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渝，别太善良了。”
　　“可是，”小渝的声音还是轻轻的，从背后传来，“你也很善良啊。”
　　温暖的手臂慢慢离开，勿忧听见背后双膝跪地的声响，急忙转头，看见张小渝后退一步，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地上，向她拜了一拜：“谢谢你，也替盘县的百姓谢谢你。”
　　勿忧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张小渝抬起脸，已是泪流满面。
　　她兀自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勿忧拉住她的衣袖，不由分说地把她放在桌子上的钱塞回了她手里，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看来你的命运本该如此，或许……或许你真的可以改变一些东西……”勿忧摸着张小渝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去见她吧，她在九洞山，她在等你……等你们。”说完她双手捧住张小渝的脸，为她抹去了泪水。
　　“我告诉了她你的名字，张小渝，小小的改变，原谅我不知道你名字的写法。你是我送给她的，宝贵的礼物。”
　　勿忧打开门，缓慢而坚定地将张小渝推出门去。

　　张小渝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沈宅。爹和阿宁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陆元生雇的马车也全都塞满了，马儿不耐烦地打着响鼻，他们在等她，同时也在等沈端甫。
　　看见女儿魂不守舍地回来，爹吓了一跳，走上前去握住小渝的手：“怎么了闺女？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小渝摇摇头，走进屋里，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神医说什么了？”阿宁终于也忍不住问道。
　　小渝还是摇头。
　　爹道：“算了，让她歇会儿，我们去门口接着等，她知道点什么会说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个官员骑着马匆匆赶来。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对张父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不用接沈少爷了。”
　　还没等二人多问一句，他立刻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看来事情不太妙。”阿宁道。
　　爹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别人的事我也管不了了，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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